梅盈袖死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她称小椫为神明之子,她摘下帷帽露出带青疤的脸庞,她颤抖着劝小椫离开这里……    小椫有一种从梦里惊醒,不知所措的茫然。    莫衡之负手站在城楼上,俯视城门下形形色色的人流。那名最先到达死亡现场的士兵小跑着爬上城楼,来到莫衡之身边,将所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    莫衡之转过身,手按在剑柄上,年轻的面孔冷如铁青,眼神里俱是不可思议。他快步走下城楼,检查死者尸首,然后来到小椫面前,凛然道,“是你亲眼看着她死去的?”    小椫道,“元牧呢?”    莫衡之闻言一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椫看了周围一圈,没发现元牧踪影,反问道,“元公子已经走了?”    莫衡之从怀里拿出一块燕尾镖,道,“刚才水尹公子格挡了三枚飞镖,没留下一句话就追出去了。”    小椫从他手里接过那块燕尾镖,通体发黑,带点金光,不知为何等材料所制,莫衡之道,“我也没见过此等玄铁,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小椫隐隐担忧,莫衡之接着道,“梅使徒究竟为何人所害?你能否详细描述一下当时情形?”    小椫道,“你认识梅盈袖梅使徒?”    莫衡之急不可耐,“姑娘,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小椫无奈笑了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死的非常蹊跷,前一刻还在跟我说话,下一刻就气绝而亡。”    莫衡之眉头紧皱,道,“看样子,绝非一般人所为。”    小椫深有同感,迄今为止,无论是她见过的金司也好,元牧也好,都没有做到真正地杀人于无形,究竟有谁能在一瞬间令梅盈袖暴毙而亡?她看了看手中黑色燕尾飞镖,发现上面隐约有细密的图案,接着光仔细辨认,竟是一只冲天九尾狐图腾。    小椫紧张起来,难不成元牧追出去的人,是青丘狐族?如果是狐族,来者究竟是敌是友?应该如何处之?元牧一人能否应对?小椫问莫衡之,“元公子往哪追出去了?”    莫衡之指了指城门,道,“水尹公子身手了得,从城门上一跃而下,追着一道黑色身影,两人一起没入了贺兰山中。”    小椫道,“既然梅使徒的死毫无头绪,我待在这里也没用,不如让我去追那名扔飞镖的人,说不定他与杀害梅使徒的人是同一路人。”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此时她一举一动都在莫衡之的注意之下,倘若她提出别的想法,莫衡之必然觉得可疑,到时候把失烟霞挖出来就麻烦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先趁着莫衡之对她疑心不大的情况下,先行离开云淮城,失烟霞那里,只能交给林芝遥照看了。照理说,梅盈袖的死在云淮城街头引起轰动,林芝遥不可能没得到消息,既然得到了消息,该怎么做,她心中自然有数。    莫衡之沉吟片刻,道,“也好,五行殿向来不干涉政治,与我等朝堂之人界限分明,如今五行师死在山城,按理说莫某我也不用过于在意,所以梅使徒这件事,可大可小,总之,不应交由莫某我来管,你若想去追,那便去追,查到了杀害梅使徒的凶手,也知会我一声,到时候我也好向五行殿交代。”    两人互相问了几句话,小椫试图从莫衡之那里得到更多关于梅盈袖的信息,比如莫衡之如何认识梅盈袖,城中还有没有其他五行师,除此之外最近有没有可疑之士出现,而莫衡之则不断追问小椫身世,来云淮城做什么事,与水尹大人关系如何,两人互相打探,互相防备,半天下来都没有什么收获,最终,小椫告别莫衡之,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云淮城。    运酒的车夫早已经准时出了城门,林芝遥极有可能会与之同行,小椫盘算着,若此趟追不到元牧和那名神秘狐族的行踪,那就直接去望城与林芝遥和失烟霞相会。若是运气好一点,说不定在路上就能与她们相逢。    她独自走了一段山路,下了雨,便在石岩下躲雨,累了便找个地方歇歇脚。山路弯弯折折,来往行人稀稀疏疏,都是一副神色匆忙的模样。    日色转薄,两名猎户带着禽鸟骑马从小椫身边过去,其中一名带斗笠的男子一直看着小椫,走过身许久,又回头喊她,“客人!客人!”    小椫回过头问何事。那名猎户道,“别往前走了,再往前是西楚的地界,西楚的士兵到处在抓俘虏,碰到了可不得了!”    另一名猎户道,“就是,我们打猎的都不敢越界,那些士兵经常过来抓人,很嚣张的!”    小椫微笑道,“多谢二位好意,我此番正是去西楚,去投诚的。”    闻言,两名猎户脸色忽变,那名好心好意劝阻她的猎户甚至伸手去摸背后的弓箭,另一名猎户拦住他道,“算了,早跟你说过,不要多管闲事,回去吧。”    于是小椫又独自走了一段路。她一个人在路上实在太无聊了,便掏出元牧雕的兔子,不时跟兔子讲讲话。相处久了,小椫发现自己越发喜欢这只兔子,它灵动活脱,却也静若姝女,神态孤傲,却带着丝丝忧郁,它听得懂小椫的话,却只是不答话,将所有的声音、思绪化为内敛和静默。    一名赶着牛车的山夫挡在路上,在崎岖的山道上慢吞吞拉着车。小椫从他身边绕过去,那山夫低着头,眼神不住地往小椫身上瞥,如芒刺在背,一股强烈的不安迫使小椫忽然回头。这一回头,她心中徒然一凉。她看见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不怀好意却明目张胆地盯着她。山夫嘴角微微上扬,晒成碳木的皮肤上裂开了深深浅浅的纹路,小椫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堕魔人。    那山夫却朝着她不失风度地欠身微笑,小椫微微怔住,透过那双阴沉却不失神采的眼睛,她始才明白,这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小椫满腹狐疑,缓慢地移开目光,回转身去,却隐约瞟到了牛车上茅草底下露出的一抹红色。    女人?小椫心中涌起强烈的怀疑,她稍微放慢了步子,走在牛车前面不远处,一直没有回头,只听到车轮压着地面砂石以及大黄牛时不时甩甩尾巴的声音。    光听着牛车的声音,小椫忽然生出一种回到故乡山道的恍惚感,仿佛她还是那个隔三差五闹着离家出走的少女,此时正要回到家中吃阿爹做的烧鸡。    一个转弯口,小椫忍不住偏过头去,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身后牛车上。    这一瞥,惊地她目瞪口呆。黄牛仍然慢吞吞地拉着车,车轮咕噜咕噜地转动,尾巴不时甩动,几只蝇虫绕着它飞来飞去,一切情形都自然生动,可哪里还有什么赶牛的山夫!    小椫冲上前,将牛车上的茅草一掀,盖在茅草底下的红衣赫然显现,一张苍白发青血迹纵横的面孔映入眼帘,小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悲声道,“林师姐!”    林芝遥七窍流血,眼帘微合,仰面躺在牛车上,任小椫如何唤她都没有反应,小椫将林芝遥从车上拖下来,手忙脚乱地检查她的身体。    和梅盈袖一样,林芝遥身上一处伤口都没有,小椫如遭五雷轰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终才颤抖着摸到林芝遥脸庞,探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这才恍过神来,像一个差点溺死的人挣扎着扑出水面一般,拼命抱住林芝遥。    “神明呐!究竟怎么回事!”小椫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梅盈袖死前的惨状,她抱着林芝遥,像之前元牧给她输送灵力一般,拼命地将身上的灵力往林芝遥身上送。    林芝遥气若游丝,体温不断转凉,手掌冷如寒铁,小椫呕心沥血般试图挖空自己将灵力往林芝遥身上送,可无论怎么尝试,她都无法顺利建立与林芝遥的联系,温热的灵力如团团棉絮堵在林芝遥皮肉之外,怎地也到达不了林芝遥体内。    “林师姐,林芝遥……”小椫哽咽不已,此时此刻,她真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危急时候半点用处也没有,既不能像元牧一样输送灵力起死回生,也不能像海珀一样凭借医术妙手救人,只能抱着林芝遥束手无策,看着她渐渐失去呼吸。    “林芝遥!不准死!不准死!神明呐,谁能帮帮我……”小椫不住地祈求,将她所有知道的神灵的名字全部求了一个遍,一边拖着林芝遥爬进了一个山洞。    小椫捡来柴枝,在山洞里生起火,阵雨袭来,水漫入洞内,小椫又背着林芝遥往高处转移,柴枝被水浸湿,怎地也点不燃火焰,小椫绝望无助,抱着昏迷的林芝遥,不住地求天求地,林芝遥的状况却一直没有好转,原本小麦色的肌肤已经因为缺血而乌青发黑,呼吸极其微弱,小椫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她便再也没了呼吸。    “神呐……帮帮我,帮帮林师姐。”小椫颤抖着祈求,她抬起头,泪如泉水涌出眼眶,“元牧……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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