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啊……”梅盈袖笑吟吟道,“你们果然在这云淮城。”    小椫警惕道,“谁告诉你的?”    梅盈袖道,“自有高人告知。”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柄短剑,剑鞘指向小椫,道,“识趣点,将公主交还来,我自当没见过你。”    小椫冷笑道,“就凭你?还想试试雷击的滋味么?”    梅盈袖笑着收回了剑,转言道,“你的雷力的确使用的不错,天合坛那日,居然能接住金司的金丝银线,可聂姑娘……我没记错,你姓聂对吧?水尹大人保你出水牢,不是让你胡作非为的,五行殿能擒住你第一次,亦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水尹大人想想,你承他恩情,转瞬又背叛五行殿,拖累林师姐与你趟这浑水,有想过后果没有?”    小椫冷眼看着她,想到林芝遥之前说过,梅盈袖满口胡言,虚伪造作,本应该一掌将其劈晕,可此时却忍不住想听她说下去。    梅盈袖道,“林师姐现在在五行殿地位堪忧,如今被你怂恿,劫走失烟霞,背叛五行殿,已经够她从五行殿除名,太古刑一千次了!”    小椫喝道,“你闭嘴!”    梅盈袖笑道,“聂姑娘,既然水尹大人愿意保你出水牢,说明你品质上有可取之处,并非一般的堕魔使者,我相信你只是一时冲动……”    小椫打断道,“梅使徒,长话短说,我不吃你那套,那日的确是我打晕了你,但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事?”    梅盈袖愣了愣,道,“什么事?”    小椫笑笑,道,“你能追到这云淮城,的确有点本事,可你搞错了,失烟霞不在我手中。”    梅盈袖道,“不可能的。”    小椫道,“若失烟霞在我手中,你以为我此时此刻在做什么?难道不应该守在失烟霞身边寸步不离,或者将她送往偏僻无人可寻的角落,跑到这动荡不安的云淮城来做什么?更何况,那天在白鹇驿,根本不是我下的手,辛苦你追了一路,可惜很遗憾,你追错人了。”    梅盈袖思索半响道,“你满口谎言。”    小椫笑笑,“你们五行殿的人才是满口谎言,梅使徒,我只警告你一次,请不要用堕魔使者称呼我。”    梅盈袖沉默着,小椫心想,林芝遥对这人的评价果然不假,她的确是个胆小谨慎之人,对付她并不难,但必须先弄清楚她究竟是如何追到云淮城,如何进入城内的,否则就算她们出了云淮城,也会被一路跟踪。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元牧被守将莫衡之支开,林芝遥和她被人指引到白云观,幸好失烟霞还呆在酒桶里,此时她千万不能露出破绽,引来新的麻烦,还得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    两人沉默一会,梅盈袖道,“倘若失烟霞不在你手里,那你在这山城中做什么?”    小椫笑道,“梅使徒,你以为我每天吃饱了没事做,就喜欢干涉你们五行殿的是非?你根本不了解我,妄自揣测我的行事动机,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点?”    梅盈袖道,“你也根本不了解我。”    话音刚落,小椫挥手扫开梅盈袖帷帽轻纱,朝那双慌乱无措的眼眸中注入一道读心术,一瞬间,梅盈袖脑中无数个念头如潮水般涌入小椫脑海。    嫉妒,敏感,急功近利,梅盈袖的内心脆弱地像一团皱巴巴的宣纸,一触即破。    从未获得过真正的关注,她内心阴暗地如同未曾被阳光照射过的黑暗森林,森林里遍布毒蛇、蝇虫和长满倒刺的野兽,这些动物眼神里布满着对光明的觊觎和憎恨,渐渐地,森林幻化成五行殿的样式,一只披着黑纱的野兽小心翼翼穿梭其中,它的头顶飞翔着金光闪闪的美人、羽翼美艳的雀鸟、浴火而生的凤凰,无数光明亮丽的风景在头顶浮现,披着黑纱的野兽一次次尝试在夜空中飞翔,却一次次摔倒在阴冷潮湿的地面,始终够不到空中温暖的景象。    野兽化作青衣女子的形态,孤身一人躲在角落里钻研□□和法术,耳边却不断响起同袍的讥讽和嘲笑。    没用的废物。    长得丑还碍事。    逃命,下药,阴谋诡计,除了这些还会什么?    每一句都如尖锐的冰棱般扎入她敏感的内心,千疮百孔的伤口上,结满猩红的冰渣,映着野兽般狰狞的眼神。小椫慢慢撤去读心,眼神逐渐化为平和,恢复平日清婉模样。    梅盈袖重拾内心,整个人如同受到强烈侵犯般,低着头,轻声啜泣,拿着短剑的手颤抖不已。    小椫道,“你以为别人不了解你,但你的内心不过如此。”    梅盈袖慢慢蹲下身,低头颤声道,“神明呐……”    小椫面无表情看着她,梅盈袖忽然笑了起来,整个人蹲在地上旁若无人地边哭边笑,良久,才抬起头,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带着青色胎记的脸,两行泪从脸颊上滑下去,像梦呓一般,梅盈袖喃喃道,“你不是堕魔使者,你是神明之子。”    小椫看着蹲在地上的梅盈袖,忽然觉得很难过。和林芝遥一样,梅盈袖将能灵活驱使幻术的青丘狐族称为神明之子,但小椫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即便能轻易窥见他人内心想法,却只能对他人内心的痛苦爱莫能助。离家出走时,满腔热血想要拯救苍生,却常对萧条世间、人间疾苦感到无所适从。    小椫微微一笑,朝梅盈袖伸出一只手,想要拉她起来。    过往的不少行人朝她们投来好奇目光,按照梅盈袖怯弱敏感的性格,应该避而不及,此时她却毫不在意路人眼光,也不去接小椫的手,只梨花带雨泪眼婆娑地望着小椫,颤声道,“神明呐,快走吧,离开这座山城。”    小椫收回了手,蹙眉道,“是谁告诉你我们在云淮城?”    梅盈袖正要开口,喉咙动了动,只发出虚弱的声音,小椫半个音节也没听清楚,正要俯身听清楚些,蓦然她睁大了眼,看着梅盈袖七窍流血,死在自己面前。    小椫尚未反应过来,她扶住梅盈袖,她鼻尖再无半点气息,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脸上鲜血横流,面目可怖。周围很快爆发尖叫,一众人围了过来,喊得喊报官,喊得喊救命,乱作一团。    小椫飞快地检查梅盈袖全身,看她身上哪里有伤口,正要挽起她衣袖查看手臂,一名士兵冲过来,喝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中三言两语不得要害,小椫埋头继续检查梅盈袖的身体,士兵阻挠她道,“这位姑娘,请住手!你在做什么?快住手!再不住手我把你抓起来!”    小椫只得作罢,士兵拉住她,道,“究竟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小椫冷静道,“她死了。”    士兵瞥了梅盈袖一眼,露出惊诧表情,很快转过脸问小椫,“你认识死者吗?”    未待小椫回答,人群中立即有男子打岔,“她认识的,我刚看到死者朝她下跪呢!”    小椫朝那多嘴男子投去不满的一瞥,对士兵道,“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    士兵皱眉道,“一面之缘?她为何朝你下跪?”    这一次,小椫飞快地答道,“她情绪很不稳定,我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在这里正要检查她的死因,你看她身上一处伤口都没有,不知为何人所害。”    小椫成功地转移了士兵的注意力,士兵俯下身,将梅盈袖身上检查了个遍,最终道,“的确没有伤口。”    小椫一手撑下巴,一手托着手肘,回想着梅盈袖死前的情景,尽管有些骇人,她仍要抓住每一个细节,找到梅盈袖的死因。    那时候,梅盈袖说,“快走吧,离开这座山城。”她在哭,在颤抖,是因为害怕吗?    士兵紧紧盯着她,神情惆怅,叹息道,“死的是五行师,这事可大了。”    小椫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五行师?”    士兵道,“具体你不用问,反正五行师暴毙,这事非同小可,你留下,跟我去见莫将军。”    小椫无奈哦了声,梅盈袖死的那一刻她便意识到这些横生枝节,她本大可逃之夭夭,摆脱这些是非,可眼见梅盈袖死在自己面前,她心中过意不去,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冷眼旁观。    她在心中自嘲,五行殿大概就是自己命里的劫数吧,不管什么样的祸事都能被自己遇到。    这些天来,她一直苦思冥想失烟霞的事情怎么解决,眼下一条鲜活的生命惨死在她面前,令她不得不反思——相比于众生受苦,失烟霞的幸福,究竟有那么重要吗?    因着失烟霞是她好友,她便为失烟霞奔波辛苦,可回头想想,她是不是将个人感情看得太重,太意气用事了些呢?    这与她一开始想要的拯救苍生,是不是相去甚远了?    小椫不断思考这些问题,一时间甚至不愿意考虑失烟霞的转移和林芝遥在白云观门口等人的事了。一队士兵赶到梅盈袖尸体旁,收拾了现场,然后将小椫带去见莫衡之,此时午时钟声敲响,城门打开,人潮流动,小椫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林芝遥身上,希望她能够万无一失将失烟霞送出云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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