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薛姚看了那婢女一眼，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那婢女恭敬道：“那奴婢守在门外，公子有吩咐喊一声就好。”　　　　“谢谢。”薛姚朝那婢女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方随即走出去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薛姚一人，她左右看了看，走到屏风后，解开外衣的系绳。　　　　将整个人都埋在浴桶里，薛姚憋着气，看着眼前不太清晰的木头纹路，第一次对这个身体主人“薛姚”的身份有了好奇。　　　　她是何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女扮男装？和赫连堇又是什么关系？还有……那日笛音之下，朦胧之间听见的那个名唤瑾瑜的又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让薛姚仿佛身处一团迷雾之中，剥不开，看不真切，她总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往前走，她想逃开，却避无可避。　　　　如果，没有欠了赫连堇救命之恩便没有这些烦恼了。　　　　薛姚从浴桶中猛地站起来，水花溅了一地，她抬起腿跨出浴桶，抓起衣服随意披到身上后，走到了铜镜前。　　　　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及肩短发，薛姚伸出手以指作梳，给自己扎了个从前最爱扎的马尾，又对着铜镜左右甩甩那一小股头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笑声过后，却是无尽的迷惘。　　　　长夜漫漫，夜凉如水。　　　　薛姚走到桌前吹灭蜡烛，内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她摸索着爬上床，拉过被子盖住全身。　　　　一夜无眠。　　　　第二日早晨，薛姚站在望月阁附近的一棵柳树下，远远看见越恒端着碗走了出来，犹豫半晌，才走近，轻轻敲了敲房门。　　　　“世子。”　　　　“阿姚。”赫连堇笑着侧过身，示意薛姚进来。　　　　“世子……”薛姚颇为难的看了眼赫连堇，问道：“月枢是否修好了？”　　　　越恒伸手轻轻敲了下薛姚的额头，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好了，你随我来。”赫连堇伸手想拉薛姚，但手在半空却又收了回去，薛姚装作没看见，随意的将手放到耳边别眼前的几缕短发。　　　　赫连堇眼神微闪，与薛姚并排，领着她到了望安亭。　　　　望安亭四周临水，恰逢荷花开放的季节，荷叶翠绿如玉，荷花粉嫩娇妍。　　　　赫连堇站在亭中的石桌前朝薛姚招手“阿姚，你来！”　　　　薛姚慢慢走近，顺着赫连堇的目光，看向那石桌，桌上有一架及其古朴，刻着诡异图腾的古琴。　　　　赫连堇轻声道：“阿姚，你来试试月枢。”　　　　“我不会……”薛姚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赫连堇却已经站到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抚上了琴弦。　　　　“世子！”薛姚一惊，下意识拨开赫连堇的手，站到了一旁。　　　　“是我唐突了。”赫连堇朝薛姚弯了弯嘴角，却但那笑意怎么看都有几分苦涩。　　　　“赫连世子。”薛姚对着赫连堇微微躬身“我今日来自找你，是想找你道谢的。”　　　　“阿姚。”赫连堇叹了口气，虚扶起薛姚，道：“你来坐。”　　　　“多谢世子。”薛姚这次没有过多客套，她点了点头，坐到赫连堇对面的石凳上，赫连堇想让她坐的近些，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薛姚恭敬道：“赫连世子，你两次救我性命，我这一声谢早该来说的了，只是我人微言轻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赫连堇苦笑道：“阿姚我早说过了，你我是结拜兄弟，生死相托，你不必与我计较这个。”　　　　生死相依吗？　　　　薛姚唏嘘，看赫连堇目前的神情，他应该早就知道“薛姚”女子身份了，若是如此，那这个生死相依可就意义非凡了。　　　　既是如此。　　　　薛姚深吸口气，正视赫连堇“世子，你我自墨香阁相识以来，你应该看的出来，我其实并不记得你，我不知我们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报答你的恩情，仅此而已。”　　　　说完这一大句话，薛姚的心莫名有几丝震颤，她竟会以为自己这话说的太过决绝，恐怕会伤了赫连堇，即使这样说，于人于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那赫连堇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淡淡看了眼薛姚，恩了声，就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阿姚，你想过怎么报答我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姚没想到赫连堇突然会问这个，更没想过自己会用这样的名句“搪塞”赫连堇，只不过，赫连堇这样一问，她才突然发现，在现在所在的这个时空，她竟毫无作用。　　　　思及此，薛姚蓦地联想到之前无回林经历过的事，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短短数月，她如何从一个高级女精英变成了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真是这样？”赫连堇见薛姚半天不说话，又问。　　　　“是。”薛姚认真的点点头“就算是死我也会报答世子。”　　　　赫连堇又问一遍“真的？不会后悔？”　　　　薛姚语气严肃道：“绝不。”　　　　在某些事情上，她一向说一不二，绝不会轻易破了誓言。　　　　“那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赫连堇心间方才的那些阴郁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垂下眸子，将手指放在琴弦上，问薛姚“是否有想听的曲子？”　　　　薛姚摇摇头“世子随意，我不太懂这个。”　　　　薛姚话音一落，袅袅琴音自赫连堇指间倾泻而出。　　　　琴音比之那笛音更多了几分豁然，通透，薛姚只觉得连日来混乱不堪的心突然有了片刻的宁静。　　　　当真是天下无双。　　　　她不懂器乐，却也想用绿袖说过的话夸夸赫连堇。　　　　赫连堇似乎是看出了薛姚的想法，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加快。　　　　薛姚听的入迷，没注意到自己转过身，拖着脑袋一眼不眨的看他。　　　　“阿姚。”弹至高潮酣畅处时，赫连堇的琴声却戛然而止。　　　　薛姚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人突然从沉睡中唤醒一样，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阿姚。”赫连堇又唤了一声。　　　　“世子有何吩咐？”薛姚定了定心神。　　　　“我想告诉你。”赫连堇的手指再次抚上琴弦，这一次是轻缓的调子，乐声悠悠。　　　　他道：“我会一直等的，阿姚，等到你记起来的那刻，所以现在，你想知道的我不会说。”　　　　我会一直等你。　　　　那一日，碧湖之畔，望安亭中，赫连堇给了薛姚一个无解的难题。　　　　说与不说，俱是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