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心事

被叫做老弱病残是件并不愉快的事，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某个死对头叫出来，已经脑补了无数种行侠仗义场景的钱女侠僵硬的随声转过头去。　　　　张子峰沿着马路边儿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插着兜垮着肩，活像个小混混。　　　　不对，他就是个小混混！　　　　虽然钱多多对他张子峰突然冒出来煞风景的行为表示愤怒，但还是觉得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气实在可嘉，所以也只是死死地瞪着他，看着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葡萄干儿，别瞪了，再瞪也和黑提子差远了。”张子峰走到她身旁，嗤笑了声道。　　　　钱多多听到他的声音就气闷，想都不想回怼道：“你才葡萄干，你……”　　　　“行了行了。”张子峰并不想给她回嘴的机会，“你不是葡萄干儿，你是一条线行了吧？”　　　　“你……”　　　　张子峰是特别喜欢看钱多多被他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笑得更得意了：“嘿，糟心孩子，长得跟我侄女的流氓兔似的。”　　　　张子峰的长相其实是生得极好的，最出彩的便是他长了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眼白和瞳仁并不分明，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盯久了就能连人带心都吸进去，笑起来又像是两弯新月，他又时常挂着笑，眉目含情，一副勾人而不自知的样子。　　　　曾经一次课间，钱多多刚看完了一本小说，脑袋发懵，心也一直落不到实处，她莫名对着苏醒问了一句：“其实张子峰也长得不错，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李振洋呢？”　　　　苏醒的回答至今记忆犹新：“张子峰吗？你最好不要认识他，他的眼睛啊，能杀人！”　　　　钱多多和张子峰也算是老相识了，却只见过那小子作恶的样子，传闻里的那个多情的张子峰是半分都没见识过的，所以只是回了个大大的白眼，撇着嘴道：“你就瞎扯吧，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但如今那张脸就近在眼前，她甚至能看到他眼周有浅浅的粉红色，给白玉般的脸庞上平添了一股艳色，他的五官偏柔和，唇红齿白的，看得人心头一颤。　　　　王龙被晾在一旁，脸上写满了不爽：“怎么哪都有你啊张大英雄？你这次又救不了美，过来瞎掺和什么？”　　　　张子峰选择性的忽视了王龙的存在，继续调侃钱多多：“流氓兔你别皱眉了，越皱越像。”　　　　一帮人还在旁边看着呢，王龙抹不开面子，只能继续放狠话：“张子峰，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李振洋旁边的一条狗吗？主人都不在还敢在这给我蹬鼻子上脸，迟早找人打废你。”　　　　在场的人闻言都不由偷偷瞄向张子峰，钱多多紧攥着手，手心都沁出了汗，人生来好面子，谁都不愿意听追风捕影捏造出来的难听话。　　　　张子峰的笑容凝在了脸上，眼里结满了冰碴，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王龙背后说道：“王龙，以后张嘴前能不能动动脑子，说话又臭又硬，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今天在厕所吃的饭是不是？”　　　　钱多多松了口气，只要他们没打起来，论嘴毒谁也比不上张子峰，果然王龙的脸憋得通红也没想出句反击的话来：“张子峰你……”　　　　“我？我怎么了？”张子峰玩味地反问道，眼睛有意无意地扫在王龙背后那一点。　　　　钱多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怔了怔，手心更加湿漉漉的了，那边已经有人失声喊了出来：“龙……龙哥，李振洋！”　　　　“都给你说了，以后少在我面前提李振洋，他……”　　　　王龙往后瞥了眼，吓了一跳，照着刚才那人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看见了不早说！他什么时候来的？”　　　　李振洋倚在他们身后的一堵墙上，目光沉沉，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那人捂着自己的头，一脸委屈：“不知道啊，我也是刚看见。”　　　　王龙作势还要再打，这边张子峰的脸色变了几番，最终还是勾唇一笑：“你看看，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是不是，龙哥你说这是不是挺尴尬的？”　　　　王龙这次学聪明了，就当没有听到，李振洋却是像被这句话刺到一样，快步朝这边走来，面色阴寒，他紧抿着嘴，是发怒的前兆。　　　　洋哥长脸面，龙哥摆场面，洋哥打架狠，龙哥动动嘴。　　　　传言虽然大多带有调侃意味，但也是有事实摆在那里的，王龙打架的确喜摆排场，而且越大越好，他这次虽是来欺负女孩，传出去脸上也无光，但还是带了三四个人，零零散散的站在那里，乍一看也挺唬人。　　　　再看看李振洋这边，张一鸣不知是敌是友，钱多多战斗值为负数，唯一能出上力的张子峰还一副弱不经风小白脸的模样，边懒懒散散的挽起袖子边和李振洋扬声说话，语调也是慢悠悠的：“洋哥，你看这怎么打？”　　　　李振洋步伐越发急促，浓眉如同出鞘的利剑，面上结着冰：“往死里打！” 　　　　“嗨哟，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俩是谁啊？”看着前后夹击的两个人，王龙不自觉往人群中间挪了挪，嘴上的气势却是半点不输人的。　　　　确实不负他传出的名号，钱多多撇撇嘴。　　　　“呵——”张子峰把钱多多连同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张一鸣拽到身后，回头沉声道：“你俩站远点，小心别伤到了。”　　　　然后把手指关节捏得咔啪作响，盯着王龙邪笑着，脸上是掩遮不住的兴奋：“龙哥吗？今天就让小爷教教你怎么夹起尾巴做人。”　　　　太阳还在东边高高挂着，王龙却生生被他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硬着胆子回怼道：“说狠话谁不会啊，你今天打不死你爷就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行！”张子峰的话音刚落，拳头已经招呼在了一人身上，后面李振洋也与两人缠斗起来。　　　　王龙看看身前再看看身后，竟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在哪边插上一脚，那边张子峰打得正过瘾，不经意看到了王龙的窘样，嘴上也不肯闲着：“王龙你单打独斗不行，打群架的本事倒不小，怎么？我们打着你看着，您老看场戏连钱都不拿啊？”　　　　王龙被他臊得脸红，憋了一肚子气，却转身朝李振洋打去。　　　　李振洋本来一对二就有些吃力，不妨王龙突然在背后黑了一拳，捂着后腰闷哼了一声，像是被打到了痛处，旁边那两人前头吃了李振洋的亏，现在见他受伤如同出了一口恶气，下手也越发阴狠，李振洋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踉跄几步竟有些撑不住了。　　　　钱多多的眼睛一直跟着李振洋转，现在见他落难，哪里顾得上别的，“呀”了一声就想往李振洋那边跑，却被身旁的张一鸣一把抓住。　　　　钱多多心急如焚，说话的语气也冲的很：“松手！”　　　　张一鸣面色惨白，被吓得贴着墙才能站稳，腿一直哆嗦着，手上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别冲动，你过去只会添乱。”　　　　钱多多被他气得口不择言：“张一鸣你这个怂货，人家都受伤了你还站在这见死不救，他可是来帮咱们的呀，你自己怂别拉着我，快给我松手！”　　　　这次张一鸣连嘴也跟着哆嗦了，手上的力气却半分不减，头一别：“不松。”　　　　“你！”钱多多气急，却拿他没办法，张一鸣看起来又瘦又小，手上却使了狠劲，死掰掰不开，手背被钱多多打得通红也没见他松开半点，骂他也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她只得安静下来，转身继续观战。　　　　一会儿的功夫，那边却已经换了个场面，张子峰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了那两人的纠缠，倒在了李振洋脚旁的一片空地上，同样倒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的还有王龙。　　　　王龙带来的小弟把三人围在中间，没有王龙的命令也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想不起要去扶王龙一把，李振洋微躬着腰，拳头死死攥着不住喘息，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棒球帽在激战中被甩在了地上，已经沾上了泥土，无人理会。　　　　王龙试了几试，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形容狼狈不堪，李振洋瞥了他一眼，也没管他。　　　　他今天吃了大亏，又气带来的小弟太没眼色，让他丢尽了脸，没好气得朝他们凶道：“还傻站着干嘛，已经迟到了，今天教导主任查课，先放他俩一马，赶紧走走走——”　　　　李振洋的身体一直紧绷着，直到看着王龙一行人灰溜溜地走掉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弯腰朝张子峰伸出了一只手。　　　　大概是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处，他皱了下眉，扯着嘴角“嘶——”　　　　张子峰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吧？”　　　　李振洋摇了摇头，难得叫了一次张子峰的名字：“子峰，以后那种话不要再说了，你是我兄弟，永远是。”　　　　张子峰一愣，竟有些动容，平复了下情绪抬头又是张笑脸：“行啦，知道啦！”　　　　急忙转头朝钱多多那两人扬声道：“喂！那俩呆鸡，傻站那干嘛呢？还不赶紧过来！”　　　　真到要过去，钱多多却有些不敢了，任由张一鸣拉着她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也不敢看李振洋的脸，死低着头就差把头埋到地底下了。　　　　李振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走过来，目光扫过他俩紧握的手，面色不耐甚至夹杂着厌恶，转身捡起帽子，甩了甩上面的土。　　　　张子峰却是兴致勃勃，调侃道：“你俩这是怎么了，连体婴啊？”　　　　钱多多和张一鸣如同触电一般迅速甩开了对方的手，一摸手，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场面变得更加尴尬了。　　　　张子峰笑嘻嘻地一挥手道：“胖妞，今天可是哥救了你，到时候一定请哥吃饭啊！”　　　　话音还未落，就已经和李振洋一前一后走远了。　　　　李振洋走时倒是毫不犹豫，可怜钱多多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能盯出个洞来，张一鸣看样子被刚才的阵势吓得不轻，老半天了还没缓过神来。　　　　突然，钱多多灵光一闪，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朝学校的方向撒腿就跑，不忘回头朝张一鸣吼道：“呆子！还不快走，迟到啦！”　　　　“哦——”　　　　张一鸣张学霸扶了下眼镜，迈着小碎步跟在钱多多身后，表情一呆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