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心事

“多多啊，你——”　　　　苏醒欲言又止地看了自从早自习过来就开始发呆的钱多多一眼，还是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下去。　　　　钱多多却恍若未闻般盯着黑板发呆，小说也不看了，零食也不吃了，只是悄悄地把手伸进桌斗里，触手是皮衣温润细腻的质感，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就飞快抽出了手，耳根莫名地发烫。　　　　外面又下了场小雨，她轻轻把窗户推开，微凉的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钱多多爱极了这种味道，深深吸了口气，把头埋到了臂弯里，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起。　　　　恍惚之间，像是他给的温柔。　　　　也多亏了昨天那阵雨，来的急且猛，带着一种不愿停下来的阵势。　　　　车子也行驶得极快，钱多多隔着头盔也能听到风经过耳边发出的呼啸声。　　　　她刚坐在摩托车上没一会，就已经痛得直吸冷气，却也只是保持僵硬的姿势扶着车尾不敢乱动，雨越来越密集的打在她身上，再加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她觉得眼前发花，有些眩晕。　　　　前面的人脊背绷得直直的，线条优美，看起来很好抱的样子……　　　　鬼使神差下，钱多多飞快地松开抓住后座的手朝前扑去，虚虚抱住眼前劲瘦的腰身。　　　　一瞬间，将快准狠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人好像被这突如其来地冲击感吓了一跳，车把一弯，差点连人带车拐进路旁的小水沟里，他似乎深呼吸了一下，跟着减缓了车速。　　　　钱多多见他并不抵触，胆子又大了点，得寸进尺地把头抵在他的背上，蜷缩成一团，小腹的疼痛随着姿势的变化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她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他身体也随着她的动作一僵，好像很不自在一样调整了下姿势，磕磕绊绊地又走了一段路，拐了个弯停了下来。　　　　钱多多整个人都已经迷糊了，只会乖乖地跟在那个人身后。　　　　她跟着他进了一家小面馆，跟着他摘下头盔，跟着他找了张桌子面对面坐下，然后看到了他的脸，她不动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好看的人，不是盯着小说的凭空想象，也没有隔着一道遥不可及的屏幕，是真真实实的坐在她面前，会动会说话会骑摩托，会跟老板说一句：“一碗牛肉面。”　　　　嗯，声音也一样好听。　　　　所以她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女主体质吗？她命运的罗盘终于开始转动了吗？这次是霸道校草爱上我还是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呢？　　　　钱多多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粉红泡泡里了，她换个比较淑女的坐姿，微笑着说了句小说里的经典台词：“小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小哥哥好像被雷了一下，皱着眉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探究。　　　　牛肉面上来了，他把碗朝对面推了推，抽了双筷子递给她，语气生硬：“吃。”　　　　钱多多的嘴角抽了抽，小哥哥很不温柔啊，她矜持地把碗朝他那边挪了下：“我不饿，你吃吧。”　　　　“哦。”他又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毫不客气地把碗拉到自己面前，低下头大口吃了起来。　　　　钱多多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感情这不按套路来啊，果然理想与现实隔着一个胖子的距离吗。　　　　狭陋的小面馆里，钱多多捂住小腹满脸专注，看着一个眉眼如画的小哥哥吃完了一碗牛肉面，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一切，在此之前他们也似乎从未谋面，但现在他的皮衣上满是雨滴，她的鞋子也已经完全湿透，他坐在她面前，露出一小段脖颈，白得亮眼。　　　　也没有说话，只是吃面，那一刻，他们看起来极不相配，却实实在在的在同一水平线上。　　　　他剑眉入鬓，眼睛是温柔的琥珀色，鼻尖微翘带着未脱的稚气，睫毛轻颤着如同扑簌的鸦羽，上挑的凤眼总让钱多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真的在哪见过，却又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他应该不久前和人打过架，嘴角有一小片青紫，吃面时碰到那里就会微微皱下眉头。　　　　即使那是个男人，钱多多看着这张脸也有点相形见绌的羞怯感。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他付了钱抓起车钥匙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问钱多多。　　　　“直走就到了。”　　　　钱多多还没从他的美色里走出来，说这句话跟蚊叫似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嗯？”他不知道她嘟囔句什么，转头挑眉看她，在看到她的衣着时，又皱起了眉。　　　　“把外套穿上。”　　　　“啊？”钱多多跟不上他连续跳跃的思维。　　　　“我说——”他难得有耐心放缓了语气，“把外套穿上，冷。”　　　　不苟言笑的人猛得一温柔起来真是要人命了，更重要的是他长得也好看，钱多多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就要把系在腰间的外套解下来，激动下，一种热流涌出的感觉阻止了她的动作，差点忘了现在还挂着彩呢。　　　　钱多多的手停在腰间，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他察觉出不对劲来，问道：“怎么？”　　　　钱多多哪能给他解释出原因，干笑了一声道：“不用了吧，我又不冷。”　　　　“你的嘴都发白了，而且一直在抖。”小哥哥一针见血，毫不含糊。　　　　“是吗？”钱多多的脸快要挤不出笑来了，她不由地掩了一下嘴唇道，“我的嘴天生就这样，至于抖不抖嘛，那就是肉的事了。”　　　　“对了。”钱多多机智地选择转移话题，“我叫钱多多，今天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他却绷起了脸，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看不出喜怒，神情里是不属于同龄人的锐利，钱多多竟被看得心生怯意，没稳住后退了一步，呐呐道：“有，有什么不对的吗？”　　　　“小伙子，让一下诶。”　　　　这时门外又进来了个人，拍了一下堵在门口的他，他侧身让那人过去，转头突然就笑了，把头盔一戴，外套脱下来直接扔到了钱多多头上：“穿上吧，不客气。”　　　　钱多多则还沉浸在他刚才那一笑里回不过神来，是真的笑，露出整整齐齐的大白牙，眼睛亮晶晶的，大概是有星星跑进去了，右脸颊上竟然还有一个小梨涡，看起来甜的不行了。　　　　就算钱多多看过无数本小说，意淫过无数男主，却怎么也想不出能形容眼前这个小哥哥的话。　　　　谁能想到前一秒还在你面前装冷酷装深沉的小帅哥，一笑起来竟然是白痴美的样子呢？　　　　在淡淡的烟草味道里，钱多多在黑暗中冷静了三秒才把皮衣从头上取下来，是修身款的，钱多多怕撑坏了，只好披在了身上，屋檐上流下的雨水打在台阶上滴滴答答，她却硬是从中听出了花开的声音。　　　　就算多年以后钱多多再回忆起来，这一幕依旧刻骨铭心，彼时鲜衣怒马正当少年，不愿吃苦，更不知深情为何物，但有些情愫已经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