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霭邀请独流泉一同上路后,便携着他来到了官道上。他轻功高明,带着一个人犹能转圜自如,举重若轻。独流泉见四周景物飞也似地后退,既惊且佩。终于不再心里骂人家“老乌龟”,而是改成了“陈老伯”。也明白了这陈老伯和楚苍梧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江湖中人了。 他平日里听人说起武林高手如何快意恩仇,武功高强,真是比这个小乞丐不知风光几万倍,不由的好生羡慕。眼见人家露了简简单单的轻功,便佩服的五体投地。除了对陈青霭大大的改观之外,连楚苍梧那又臭又冷的脾气,也觉得大侠风范,自己实在应该多多包涵才是。 到了官道一旁,见那里拴着两匹马,想来应该是二人的坐骑了。马儿见主人回来,磨磨擦擦好不亲热。陈青霭看了看仍眼摆着一张冷脸的楚苍梧,心知自己徒儿高傲至极,不可能让这小乞丐与自己同乘。率先邀请道:“小兄弟,你便与老夫一起吧,如何?” 独流泉惊讶地眼睛都要瞪出来,指着自己的脏脸结结巴巴地问:“你在问我?”陈青霭不明所以,微笑道:“自然是小兄弟了,有别人么?” 独流泉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一生孤苦,贫贱肮脏,有个人能对他客客气气地说话都不容易。哪里能有人邀请他骑马?一瞬间,觉得面前这老头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自己此刻就算为他死了,也是应该,重重点了点头。陈青霭哪里能想到自己简简单单一句话能在这个自幼父母双亡的小乞丐心里掀起如此惊涛骇浪,自己先上了马,又转身轻轻一提,将他放在自己背后。低声嘱咐道:“小兄弟可能没骑过马,一定要好好抓紧老夫才是。” 如果在平日里,他定要不依不饶地反驳一番:“老子从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怎么能不会骑马?你倒是与老子比比看。他妈的,你敢是不敢?”但是对这个第一个如此真诚相待的老伯,竟然一句抬杠的话也没有说。脸上一红,点了点头道:“老……我哪里能骑过马呢!被马鞭打倒不少。嘿嘿,撑死也就是当过马罢了!”觉得自己说得有趣,放声大笑。 陈青霭却不自禁地为他难过,心想:“小兄弟从小过得好苦!这一身流氓习气,实在怨不得他。”又看到他额上大包仍然红肿,颇觉歉然,也不说话,纵马而去。楚苍梧似乎没听到两人这番对答一般,垂下眼帘在陈青霭身后不急不缓的跟着。独流泉一生从未见过如此美貌无趣的人,也不去理会他。心道:“烂木头虽然讨厌,但是陈老伯是大大的好人。他身为陈老伯的弟子,老子大人有大量,爱陈老伯及烂木头,我也不去骂他。”与陈青霭自顾谈笑。 陈青霭一生无妻无子,唯独爱好美食。自己的脾气又像个小孩子,虽有个徒弟,跟没有又有多大区别?顶多是能听到个活人呼吸声罢了。独流泉在市井厮混,早就练出了察言观色顶尖本事,人又精怪伶俐。此刻只拣自己曾经见过的出色美食来说。 他口舌灵便,又多说些乡野小吃。陈青霭吃过的山珍海味无数,但是听独流泉说的食物,竟然有许多是自己见也没见过的,更不用说吃了。独流泉说话,纵然只有三分美味,也能说成十二分。加上些世俗俚语颇对陈青霭的脾气,只觉得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只有今天的谈笑说话最为痛快。 楚苍梧在后面冷冷地一言不发,两人几乎要把他忘记了。忽然他一声冷喝:“且住!勒马!”前面一老一小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存在。陈青霭挥挥手,让独流泉噤声。自己侧头一听,便已经知道是哪个老相识。大声道:“山阴四鬼!给老夫滚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他们连夜赶路,四下寂寥无人。只听“英雄好汉!”“英雄好汉!”“英雄好汉!”的回音四下扩散,空空荡荡,冷清无比。哪有什么“山阴四鬼”的影子? 独流泉抓紧了陈青霭的衣襟,心道:“这他妈的‘山阴四鬼’又是什么鬼东西?听这个外号,真是比老子还不如。老子好歹还是个人,他们连人都不是了。”见这半天还没有人出来,便大声问陈青霭:“陈老伯,这山阴四鬼,为什么既是个鬼,还是个死鬼?” 他知道山阴四鬼应该是四个人,而不是死的。但是旨在激他们出来,便这样大声地问出声来。他没有内力,不能像陈青霭一样远远地将声音送出去。但是平常和人家吵架全凭嗓子干吼,竟也听得清清楚楚。寂静夜色里,惊起无数夜鸦。 陈青霭一怔,当即明白了独流泉的意图。笑眯眯地回答道:“小兄弟此言差矣 。山阴四鬼虽然是鬼,但是竟然是活的。不仅是活的,还有四个。不过平日里做的事情不大地道,便有了这样的诨号。”这一句话仍然远远地用内力送了出去,妙的是举重若轻,中正平和,与平常说话殊无二致。 独流泉连连点头,接道:“那今天他们来找您老人家是干什么的?难道有个女鬼,见您老人家生的英俊,要来一个……人鬼情未了么?” 他这句话可出于一片至诚,半点也没有嘲笑陈青霭的意思。只是粗俗惯了,虽对着这样的一个大好人,也不改流氓本色。陈青霭倒是满不在乎,楚苍梧却冷冷的说道:“你嘴里干净些!山阴四鬼,没的辱没了师父的名头。” 独流泉见陈青霭毫无愠色,心中暗骂:“老子与好老伯说话逗趣,你个烂木头狗屁不懂,插什么嘴?”接过楚苍梧的话来,道:“没错,楚兄弟说得好。陈老伯是什么人物?能跟你们攀交情?什么狗屁山阴四鬼,快快滚你妈的蛋吧!”陈青霭摸着短短的胡须微笑不语,楚苍梧却道:“谁是你兄弟!”秀眉微微皱起,独流泉暗自“呸“了一声,在肚子骂了一句“小白脸兔儿爷”,扭过头不去理他。 这番骂声刚落,便听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传来“嘻嘻”“嘿嘿”“哈哈”“咯咯”的笑声,尖细粗豪,扭捏放荡,应有尽有。笑声一歇,便听有人说道:“陈老头,你入了丐帮不成?带着这样一个嘴巴恶臭,全身也臭的小乞丐,跟老熟人开什么玩笑?”这声音诡异无比,虽只有一个声音,但重重叠叠,竟然是四个声音叠在一起而来。奇的是四人声音和在一起,无一先后之差,就像是一个人一般。 独流泉听得心中害怕,但别人欺负到了头上来,哪有不还嘴的?还是笑嘻嘻地答道:“老子是臭了些,不过洗洗还是能干净的。不像有些东西,能从人变鬼,不能从鬼变人。山阴四鬼,怎的不敢出来?难道是怕老子一泡童子尿,让你滚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吗?”他说一句,便贴的离陈青霭近一分。到了最后。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背上。想来他也知道过过嘴瘾是行的,论起真功夫,小乞丐万万不是四只鬼的对手。 “陈老头,你也算是寿数已尽。带着这个小乞丐,能做什么?”那一边默不作声地听完独流泉的污言秽语,山阴四鬼又开了口,这次却是一个细细小小的女声,不是四个人一起了。这女声虽然嗲声嗲气,似乎细小难辨,但是说话之间,四面八方都是声音。夜晚风声虽大,却也听得清楚,实在是极高深的内功。 陈青霭喝道:“白无常,不用装神弄鬼。吓小孩么?快快滚下来我们打一架,然后老夫便要去盈城大快朵颐了!”他这次用了真气,声音隆隆作响,将先前的白无常的诡异声音尽数压了下去。山阴四鬼尽皆喝彩:“陈老头,这一手内功可帅的很那!看来你也没有糟的到家。”陈青霭不答。 独流泉知道陈青霭急于让他们下来动手,但是这四个阴阳怪气的孤魂野鬼却婆婆妈妈不肯出来。耽搁久了,怕是要误了陈青霭的美食。便又骂道:“山阴四鬼是什么东西?连面也不露,不如改名叫做山阴四龟,他妈的四只缩头乌龟,就是不敢出来见你爷爷!乖孙子,好孙子,别害羞了吧!” 话音刚落,独流泉便觉得喉头被迎面而来的劲风刮得生疼,眼前白光一闪,陈青霭已经与敌人过了一招。冷喝道:“马面!偷袭小孩算什么本事?你年纪活到狗肚子里了?”说着轻飘飘地跃下马来,横剑而立。暗夜里,只能看到陈青霭剑如青霜,神威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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