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一棵、相思树？ 季楒呆呆地站在那，目光有些恍惚。 当年，陌染对她那么绝情……又怎会在自家院子里种上相思树？ 刹那间，五年前与陌染对视于相思树下的场景渐渐浮现在眼前。 那是个寒风凌厉的夜晚，两人只静静地坐在树下。 树下的陌染端着温热的姜茶对着她说:“这棵树很好看。” 她有些意外，却还是向他介绍了一番：“啊？这是我爸爸为我妈妈种下的，是相思树。季楒的楒……” 而他不等听完，便接了话，“我知道。” 那时的季楒，懵懂而又紧张，羞愧而又无措。她大概听出了他的意思，又觉得自己的理解太过迷糊。 陌染见季楒傻站在门前，便上前轻轻拉起她发凉的手，朝别墅内走去。 “我以前真的将你抛弃了吗？” 从进门开始，季楒便没有说过话。空气安静的很。 因为，陌染自看到那棵相思树，也再没说出一句话。 季楒抬头看了眼问话的陌染，他的眸子，低沉的像一片无底的悬崖。 十七岁少年，在自家院落亲手为心爱的女孩种上带有她名字的树木…… 若不是她亲身经历了被抛弃，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去质疑这段美好的感情。 季楒带着微笑轻轻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不想也罢。” 陌染不再说话，眉眼沉了沉。他不晓得四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他现在爱她爱得深刻、爱得无可救药。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是她稍稍从眼里透出的难过，他全都在乎。 “我可以参观一下吗？一个人就行。”季楒道。 陌染点点头。 这栋别墅已经四年多没人打扫，灰尘落得到处都是，但透过灰尘，还是能看出这里当年奢华的陈设。屋里的植物不像院子里的植物那样幸运，因为没人浇水施肥，早已成了枯草。 季楒循着墙壁一间一间查看着，除了家具、电器和日常用品，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物品。 季楒又匆匆上了二楼，依旧毫无收获。渐渐失望的她，瞥到走廊尽头一间亮着灯的房间。 大概是陌染吧。 季楒循着灯光慢慢走近。 推开房门，陌染正坐在一张红木椅上。 这里，竟是一间硕大的书房。 季楒走向沉默的陌染，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红木盒子，他正拿着里边的照片细细看着。 照片因为装在盒子里，倒是很新。 陌染低头静静看着照片，很像是在读一本古老的故事书。 “在看什么？”季楒轻声问。 陌染抬起脸庞看向季楒，他的眼里，竟晃动着些许泪花。 季楒紧张地一把抢过陌染手中的照片。她以为，他看到了关于他爸妈离世的消息，他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她怕他回想起那段残酷的记忆而引发头疾…… 可当她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照片上时，她傻了眼。 照片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照片里的季楒，笑得十分灿烂。 是她这四年里，从未有过的笑容。 季楒差点忘了，原来她还曾这样开心过。 而照片的背后，是陌染刚劲有力的字迹。 “My first and my last.” 季楒的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她又抓起陌染面前的木盒，里面装满了她的照片，而每一张照片背后都写着同一句话。 “My first and my last.” “季楒，我以前没有那么差劲，对吗？”陌染几乎是祈求的语气，他渴切地望着她。 他不愿相信他曾经伤害过她的事实。如果那是真的，那么，现在的他，即便再爱，也大抵不配拥有了。 季楒抓着照片的手有些颤抖。 每张照片背后都写着日期。 而最近的日期，竟是2009年6月4日。 是他告诉她，他不再喜欢她，以后所写。 那么、当年，他竟都是骗了自己？ 季楒恍惚间，陌染已轻轻将她拉入怀中。他冰凉的唇盖在她温热的唇上。季楒瞪着眼睛，她分明看见陌染眼角竟有一滴眼泪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淌了下来。 季楒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打了一番，怦怦乱跳的同时也莫名揪着疼。她缓缓闭上双眼，任陌染温柔的侵蚀着。 许久，陌染才舍得放开。 季楒的唇由原先的苍白已变成微微泛红。 她扬手轻轻触摸着陌染的脸颊，转而微微一笑。 她搂住他的脖颈，深情望着他，“我原谅你了。” 陌染灰暗的眸子终于闪出了几许光点，他看向她那像星星一样明亮的双眼，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以后，只能是你抛弃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大概是被吻糊涂了，又或许是她真的彻彻底底原谅他了，此刻，她竟觉得自己幸福的很。 季楒一直被陌染抱在怀中。她细细看着他浓厚的剑眉，冰凉的眸子，黑亮的发丝以及微微勾起的薄唇……这些，都是她这四年来一直努力想要忘记，却又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的。此刻，她竟真真切切的把它们全都揽入了自己眼中。 恋人之间的亲腻蜜语，总会不自觉地忽略掉时间，以至于他俩含情脉脉对视着，竟也全然不知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直到季楒觉着陌染的腿并没有先前坐着那般舒服了，才晃过神来悻悻地起身。 见陌染仍意犹未尽地看着自己，季楒颇不好意思的将眸子四处乱晃着。 她扫了眼桌上已经干枯的龟背竹，落了很多灰尘的地板，书架上满列的世界名著。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排整齐的书籍上。 季楒目光迥然，快速迈着步子朝那一列书走去。 这一列摆放的是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上中下三部。 而中间的一本，却是倒着放的。 兴许又是季楒那侦察心里在作祟，她莫名的觉着、这本书被人动过。 季楒拿下倒着的那本书，拍了拍书皮上的灰尘，随即轻轻打开书页翻找着。 一张卡片从书页中飘了下来。 是一张泛黄的明信片，很老派的那种。 季楒弯腰将明信片捡起，上面赫然写着： 姐姐： 你受委屈了，过得好吗？ 弟 而这字迹，并不是陌染的。 “发现了什么？”陌染起身走向季楒，望向她手中的卡片。 “大概是书签吧……”季楒又将明信片塞进书页中。陌染失了忆，问他他也不清楚，倒不如不知道的好。季楒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书，“中间一部我正好没看，能让我带回家吗？” 陌染笑笑，“你想要，这整面墙的书你都可以搬回家。前提是，你搬得动。” “就算我搬得动，我家也得装得下啊！”季楒也笑着答。 陌染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镇定地望向她，“你、到底在调查什么？是不是和我有关？” 陌染有所察觉，季楒倒不意外。他那么聪明，又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可如果瞒不过去，事情只怕会闹得更加严重，到时候，有生命危险的恐怕就不止季楒一人了。 “你那么想让我调查你，不如改天你去抢个银行、拐卖个妇女啥的，兴许我闲下来了会去找你谈谈~”季楒一脸轻松地笑笑。 “你……”陌染望着她嬉笑的脸庞，竟觉得无话可说。 季楒依旧抬头笑着，直到陌染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她才收敛出一副平静而又紧张的神情。 “我送你回家。”陌染道。 季楒刚点完头，便被陌染牵着走了出去。他一只手拉着季楒，另一只手掏着手机，想要借手机的光走出黑暗的长廊，可摁了半天手机也没反应。 季楒见他似乎是打算开机，便一把抢过他的手机，“你手机没电了~” 陌染不解地望向她，“我记得还有很多电啊……” “就是没电了~”季楒不讲理的说道。 陌染妥协地松开眉头，“那你的手机呢？” “干嘛？” “这里太黑了，看不清路，我怕你摔倒。”陌染解释。 “我没带手机，丢在办公室了~”季楒机智地回答，总不能告诉他她的手机也没电关机了吧…哪有这么巧的事…“你牵着我的手我不就不会摔倒啦？” 黑暗中，季楒竟听到陌染传来的一声低笑，只一秒，他便收了回去。 兴许是觉得她笨，兴许是觉得他很幸福。 季楒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她算是蒙混过关，躲过了一劫。 在这漫漫黑夜中，季楒任陌染牵着，她连路都不用看，只默默贴着他迈着步子。 她多想，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他只是个平凡的男孩，他们还能如四年前的那个夏季，手牵着手，一直沿绵延千米的葱翠山路走着，永远也不要到达尽头。 如果这一切灾难不曾发生…… 可幸福，注定与她无缘。 黑暗中，季楒的嘴角不免泛起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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