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梨园外的小巷里。 南竟已随方大夫去了一春堂,巷子里只剩下白贺二人及孙管家。 红梨园的管事已经报了官,孙管家要留在此处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二人两头都帮不上忙,便跟孙管家说了一声,先行回方府了。 街道上的热闹一如既往,有小贩的呼声,有孩童的哭声,还有大人轻声的诱哄,他们丝毫不知道,这座小城曾刚刚有人历经生死,有些人幸运,还能再次感受这种暖意,而有些人不幸,已经沉沉睡去。 贺虞丘倒丝毫不受这场厮杀的影响,左手提了一盏莲花灯,右手捏着一串糖葫芦,吭哧吭哧的啃个不停,明明酸的她睁不开眼,却还是不肯停下。 白非有忍不住问:“你刚刚吃了那么多,怎么还吃得下?” 贺虞丘抹抹嘴道:“我刚才还废了好大的劲呢,动作那么大,我饿了不行吗?” 白非有:“可是你吃的这个是酸的,酸是开胃的,越吃越饿。” 贺虞丘:“哦,你说的对,这一开胃我确实感觉到饿了,正好前面还有包子铺没收摊,你去帮我买两个吧。” 白非有:“...............” 她生了个什么胃? “对了,要肉馅的。” “...............” 贺虞丘抱着肉包子,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将手中剩余的半串实在吃不下的糖葫芦塞到白非有手里:“送你了,不用客气。” 白非有被迫举着糖衣已经化完的糖葫芦,一阵无语:“...........” 这个好像也是他付的钱吧。 “阿虞,你吃这么多,小心撑到晚上睡不好。” “呔!”贺虞丘斥道:“你这道士怎么讲话呢,我一女子,怎么可以用‘吃得多’形容,我明明是饿的快,不吃东西难道饿死吗?” “给你个机会,重说。” 白非有呆滞的看着她手里仅剩半个的肉包子,绞尽脑汁,说什么?怎么说? 阿虞,你怎么才吃这么点,前面还有卖糕点的,要不再吃两块? 不行,太假了。 阿虞,你胃好小,消化真快啊! 更不行,太违背良心........ 他盯着手中的糖葫芦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偷偷一笑,温柔道:“阿虞纵然胃口好了些,但总归是杨柳细腰、丰韵娉婷,多吃些又如何。” 贺虞丘顿时眉开眼笑:“算你回答过关。” 白非有轻轻松了一口气,真是比跟人打一架还凶险。 “哎,刚才有一件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贺虞丘将剩下的包子吃完,拍了拍手问道。 “什么事?” “南竟和明湄呀,他是主子,手下的护卫受伤这本来就是家常便饭吧,他为何那样紧张,还纡尊降贵亲手将她抱上车啊?”贺虞丘一脸八卦,窃窃的笑:“这两个人肯定不止主仆关系这样简单。” 白非有意外的摇摇头:“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 “猜的,这两人云泥之别,如何在一起?” “他们之间哪里有那么大的差距,只要他们想,总是有办法的”贺虞丘才不信:“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与身份没有关系。” “也许吧。”白非有不欲与她争辩,只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只是这些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你还是多想想咱们此行的目的吧。” 贺虞丘一拍额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走吧,先回方府,明日再说。” 方府里,孙大娘还未休息,见只有他们二人回来有些惊讶,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贺虞丘不想让她担忧,便告诉她方大夫临时有事回了一春堂,晚些便能归来,叫她安心去睡了。 经历一个慌乱的夜晚,两人终于回到了住处。 贺虞丘进门前叮嘱他:“明日早些起,咱们先去一春堂看看明姑娘,再去江家。” 白非有点点头,没有再多说,脚步急促的回了房间。 贺虞丘以为他累了,便没有多想,关上门回屋了。 白非有推门进屋,连上锁都未来得及,便扑腾一声倒在地上,毫无征兆的喷出一口鲜血,像个濒临死亡人的突然缓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躺在地上缓了半天,他才坐起来。 胸口如上万只细如牛毛的针尖在一寸一寸的往里刺,他忍了一路,只觉这疼痛就像钝刀割肉,一点点的磨去他的理智,痛苦不堪。 白非有扯开胸口的衣服,只见右胸偏上接近肩膀的位置,赫然留了一块金色的掌纹,掌纹熠熠生辉,柔和却残忍。 这是之前他与那刑天打斗时,被他一掌按上的,这一掌隔空打来,他连起身都困难,但好在师父所授灵力护体,他并未受到重创,只这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他以气为刃割破掌心,将血抹在掌纹上,盘腿做住,闭眼催动内力,片刻后,便见周身蓝光环绕,胸口的金色掌纹缓缓消去,而他自己的血则顺着掌纹的纹路流淌,将其覆盖,形成一个新的掌纹,而后缓缓沉入体内。 白非有睁开眼,摸了摸已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胸口,掩好衣服起身走到床边,将靴子脱下来,掏出怀里的手帕细心地将靴子上染到的尘埃拭去,小心地放到床尾,才将帕子随手一扔,重重的倒在床上。 再累也要擦擦他的小靴靴,嗯! 一春堂 方大夫从内堂走出来,净了手,才走到窗边的人身后:“殿下放心,明姑娘所中之毒虽烈,所幸救治及时,并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还需静养几日。” 南竟回过身来,脸色比窗外的夜还要深沉几分:“你出去吧。” “是,老夫告退。” 明辰看着方清走出去,刚想上前被南竟抬手止住:“将明月唤来。” “是”他应下,走到门口冲着空无一人的夜空吹了一声轻哨,须臾便见一个几乎与夜色融合的黑衣男子飞纵而来,悄无声息的落在明辰身前,恭敬道“大哥” 明辰:“殿下召见,将周围安排好进来。” “是。” 两人站在南竟下方,心惊胆战,只敢静静盯着他手里不停旋转的扇子,他们自小便跟着南竟,自是知道这个动作已经是他薄怒的征兆。 “安排好了?” “回殿下,一春堂已团团围住,半只鸟亦飞不进,殿下放心。” “放心?”南竟勾唇一笑,眼中却是不可抵挡的冷意:“红梨园便是你说的放心?” 明月被这气息压迫的直接跪下,一头冷汗:”明月办事不力,任凭殿下处置。” 南竟却不说如何处罚,反而问他:“自出京以来,本宫身边聚集了各型各色的人,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本宫却不欲将他们除去,反而叫你暗处里盯着,你可知为何?” 明月垂着头,低声回答:“属下愚昧。” 南竟再看明辰,明辰抿了抿唇道:“殿下的用意属下不敢揣测。” “但说无妨。” “是,殿下任由他们盯着,一则是这些人来历尚且不说,除了第一批紧接着还有第二批,他们既存心跟着,不如将计就计,将其控制在自身范围之内;二则,我们需要这些人帮我们散布一些,混淆的信息。” “可惜啊,混淆的信息还未散出去,自身的踪迹倒是彻彻底底暴露”南竟嘴间的笑意隐去,冷眼看着二人,声音已带厉色:“此次到墨城来,本就是计划之外的事,到红梨园更是毫无踪迹可循,可今夜刺杀之人却是在红梨园早早埋伏好的,更别提其中还有法力高深之人,贺虞丘与白非有可是与我等毫无交集之人,对方若不知他们也在,为何要派此等人来?” 明辰明月对着原因皆心知肚明,就是因为心知肚明,所以更不敢出声。 是他们弄巧成拙,被人随时随地的盯在眼里,却毫不自知。 “殿下,会不会是,方大夫他..........”明月忐忑道 ”不会,我们到此处来并未提前通知他,红梨园虽是他提议去的,但若非贺姑娘他也不能安然出来,他不会冒这个险的。“明辰道,只是有一句他还未说,方清是各地一春堂的管事,掌管所有的信息链,殿下若不信他定不会将此任交给他。 “这件事,唯有本宫的五皇兄办的出,有勇无谋”南竟轻声嘲讽,看了看身前的两人“行了,你们自行领罚,明月,将此事调查清楚,这种事情不可再出,否则便不必来见我了。” 明月自是慌忙应下。 “退下吧。” 明月恭敬退出去,一个纵身便隐入夜色。 南竟打开折扇,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掀眸看着明辰:“怎么。还有事儿?” “殿下,明湄她..........” “她好好的,你不必担心。” “不是这个。”明辰挠挠头,突然跪了下来:“明湄今日不应私自丢下殿下,此举实在不敬,只是她如今躺在床上,又是替我受的伤,因此我想恳请殿下,明辰愿替明湄受罚。” 南竟坐在阴影里,桌上的烛光突然恍了一下,映的他脸色极为难看,明辰心中噔的一声,不敢再看,沉沉的垂下头。 “你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本宫明白,但我今日偏偏不想你替她受罚,本宫偏要狠狠处罚明湄,你待如何?”南竟轻摇折扇,可心中却被微风吹起一阵又一阵的烈火,灼得他不明所以的烦躁。 明辰听罢便爬起来,嘻嘻笑了一下:“那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只能任由殿下处置了。看来殿下还是比较心疼我的,都不舍得我受罚。” 南竟心中的烦躁这才平息了些,撇了他一眼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也有罚要领,将明月叫回来,一人一炷香。 明辰:“............” 谁能想象到他家殿下处罚下属的方式是倒立?好幼稚,但是不能吐槽怎么办? 挺愁的! 第二日一大早,贺虞丘就跑到白非有门前敲门:“白非有,开门。” 但半晌不见有人出来,她便又喊了两声:“白非有,白道长,你不会还没起来吧,太阳都晒脑袋了。” 还是没有人开门。 贺虞丘试着一推门,这才发现他昨夜竟未锁门,她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喂,臭道士,咱们还得去.........” 白非有倒在床上,还沉沉的睡着,只是,眼上的白绫已经除去。 贺虞丘好奇心大起,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头,在他面上挥了两下,轻声唤了两句:“白非有,你醒了吗,我看看你的眼睛,你不会介意吧,嗯,不会介意的。” 她自问自答,屏住呼吸将魔爪伸向他的眼皮,刚要触到,便被一双大手截住,紧紧握住了手腕。 “我会介意的”白非有闭着眼睛道。 “你醒了为什么不应我。”贺虞丘将手抽回来,故作生气道:“让我喊你那么久。” “抱歉啊,我是在你进门之后醒的”他从枕头下摸出白绫,便系便问道:“阿虞想看我的眼睛吗?你要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看。” 贺虞丘口是心非的‘切’了声:“谁想看,指不定多吓人呢,快点洗漱出门,晚了我可不等你。” 说着跑出来门。 白非有微笑的看着她跑出去,嘴间笑意微敛,抬起手摸摸自己的眼睛,不由的苦笑。 其实,他自己都觉得挺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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