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

天已经连续晴了三天，院子里的雪也都化完了。陈灿把家里的盖被、被褥、枕头啥的都拿出来晒一晒，没想到板凳都不够用，她就索性把枕头晒到了草垛子上。　　因为昨天她看见隔壁家的婶婶把床单晒在了屋后田里的稻茬子上，她觉得，把枕头晒在草垛子上大概也是没有问题的。　　这三天来，外婆一直在忙着拆洗被褥、清洗各种杯子水壶，忙里忙外地扫地拖地，连墙上角落里的蜘蛛网都没放过。虽然陈灿也看不出家里的土地有没有拖的必要，但她也知道这是因为快过年了，中国一直有个年前打扫卫生的说法，说是为了把一年的晦气、穷运统统都给扫地出门。老人家可信这个了，很虔诚地打扫着每个角落。　　大抵是因为家家户户都在忙这个，陈灿有两天没看到唐远他们人了。日子过得有点无聊耶，陈灿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她有点昏昏欲睡了。　　模模糊湖之间好像看见了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是梦么？　　阳光有点刺眼了，陈灿稍微抬手遮了一下光，眯着眼才瞧清了，原来是一束粉色的满天星，被精美的包装纸包裹着的。　　陈灿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是谁送的，但发现面前送花的人，浑身上下都有层光笼罩着，陈灿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但很奇怪的是，她就知道知道他是在笑着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那种笑起来会发光的人么？陈灿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居然还能想些其他的。　　很快，陈灿就睁开了眼，发现面前是被子的时候还有些愣神反应不过来。　　刚才的那些，果然还是梦么？　　怎么会做这种梦？　　陈灿用手拖着腮，盯着院子里的兰草花发呆。外婆拎着鸡毛掸从屋里走出来，看见陈灿双目无神的样子，还以为是困得，关心道：“灿灿，困了就去屋里睡会，自己把被子抱进去盖着啊。”　　“啊，哦哦，外婆，我还不困”，陈灿稍微清醒了点。　　“进去睡会儿吧，抄了一上午的佛经也该歇歇了。”　　陈灿觉得脑袋是有点重，想想还是睡会比较好，就听话的抱着自己晚上睡觉盖的被子进了屋，只脱下了外套和裤子，连毛衣都没脱，陈灿就钻进了被窝里，心满意足地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然后找了个舒服的睡觉姿势，不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之前做的那个梦很难得地接了上去。　　梦里的那个人说话了。陈灿听见他说：“灿灿小宝贝，生日快乐”、“祝我家灿灿小宝贝越来越漂亮。”很熟悉的少年声音，明明嘴上马上就要说出来的名字，脑海里却瞬间空白了。陈灿想，这个少年是谁？　　少年拉着她往前跑，说：灿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特别特别漂亮的地方。　　陈灿抬头只能看见他的身影，周围的环境却又模糊不清了，好像这个少年一出现，周围环境就瞬间失去了颜色。　　好奇怪啊，这个人到底是谁？陈灿虽然很疑惑但一点都不害怕。　　梦里，少年拉着她来到了海边，陈灿看见了很平静的海面，夕阳隔着远远的，像要坠入了大海一样，洒下的余晖也被海浪一拨儿又一拨儿的送到岸前，耳边是海浪舒缓地拍着海岸的声音，仔细一听是“哗啦、哗啦”的。　　就在这时，陈灿听见少年大喊：“啊、啊，祝愿—我家灿灿—小宝贝，天天--快乐。还有，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陈灿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忍不住偏头去看少年的时候却错愕地发现少年的身影又重新模糊了起来。但这个时候，陈灿却想起来了他是谁。明明都看不清脸了，陈灿却突然想起来了他是谁。　　他是李沐宇啊，怎么偏偏就忘了呢？　　心里的那股愉悦立马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倒是说不出来的酸涩。　　然后，眼前李沐宇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却从后面传来了他的声音。　　陈灿听见他说：“灿灿，走啦，我带你看电影去，我看见最近新上映了一部电影《大话西游》。”　　陈灿突然想起来，她曾经在电影院看过这个电影，可当时这部电影票房扑街了，倒是后来才又重新火了起来。　　她征征地被李沐宇拉着手走，陈灿转过头去看他的表情，却总也看不清，她心里酸涩地想：你看，李沐宇啊，你对我好时、说爱我时我总也看不清你的表情、看不清你的脸。我有时都忍不住怀疑，你是真的爱我么？　　李沐宇还在快活地说：“灿灿啊，大学真是累啊，幸好有你陪着我。”　　原来，这会儿我们都上大学了呀。陈灿心里奇怪：怎么感觉是第一次经历一样啊，不对，有点熟悉但有点陌生。　　到了电影院。陈灿才突然想起来了，前世时她明明是一个人去看这部电影的，那个时候她爸爸的事已经被抖落出来了，李沐宇已经躲着他了才对。那这个李沐宇呢？他是真的么？陈灿低下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又觉得有点舍不得放下这一点点的眷恋。　　李沐宇看着陈灿的视线笑着说：“灿灿，我现在真的很开心耶，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你的手了，带你去所有我想带你去的任何地方。”　　有些绕口。可陈灿却听清了，心里像被小猫挠了一下，不轻不重，可刚刚好心就软了。　　李沐宇牵着陈灿往通道走，说：“以后我们的女儿要像你才好，乖乖巧巧的，我一定要很疼她很疼她。”　　陈灿听了这句话，立马就清醒了过来，她想到了自己前世流到的两个孩子，也想到了李沐宇和别人的女儿。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么没出息又沉沦了呢？　　陈灿把手抽出来，转身就走。　　倒是李沐宇拉住她，很好性子地哄着她说：“灿灿，你怎么啦？我错了，我错了成不成？”　　怎么办？成啊，你是错了啊，我又没说你没错。陈灿心里很愤怒，他总是会嬉皮笑脸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总也不改正，下一次还会接着犯错，犯的错一次比一次严重。　　李沐宇啊，我也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我不是神。陈灿情绪失控，她看见自己哭了。怎么会呢？人怎么会看见自己哭了，但她却真的看见自己哭了，果然还是梦么？　　最后，那部《大话西游》他们还是没有看成。　　你看，人生是不是有太多的意外和遗憾啊？真是令人不开心了，梦里也未能如愿。　　然而最后的梦境却是紫霞死前的场景，陈灿听见紫霞仙子哽咽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只猜中了前头，可是我却猜不中这结局。”　　她忽然想起，多年之后她曾在电脑上又重温了这部电影，看完之后，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哭成了狗。她也曾想过啊，想过她的少年终有一天会过来娶她，只是她也没猜到：现实变成少年另娶她人，而她，先来的人却成了二奶、小三。　　你说狗不狗血，你说好不好笑。　　狗血啊、好笑啊。　　但又能怎么办呢？　　陈灿起来的时候还很恍惚，情绪来得太猛太突然。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还是小胳膊儿小手的，还是十三岁的自己。　　发了点汗，陈灿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一看时间才发现自己睡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又重新回到院子里，一边坐在矮凳子上里晒太阳，一边在思考梦的真实性。前世的有些事和梦境对不上了，呵，难道她心里还是意难平么？　　不甘心么？　　确实有点不甘心，陈灿想了想。　　陈灿还没来得及伤心，就看见唐远带着一帮人兴冲冲地过来了，“走，灿灿，我带你去山上玩去。今天山上有……”　　那一点点的抑郁也被这帮精力旺盛的孩子们给冲散了。等陈灿傍晚从山上下来时，她已经玩出了一身汗。洗完澡上床时，陈灿都想不起来自己早前做的梦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庄生晓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