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城里有些热闹。 许息坐观楼台,慵懒的半倚在酒馆二楼窗栏处听书。 楼下大堂,一人身着长衫坐于桌后,留一折扇和醒木,只见那老儿清清嗓子又握住折扇起身踱了几步,正讲到兴头,吃客许多目光皆投去。 窗外桂花映衬,许息斟酒,听着说书先生豪迈的叙说边疆战事,说着才子佳人风流韵事,听得人啧啧称奇,拍案叫好,连一旁的王易音都忍不住抚掌。 “这世间的儿女情长,终抵不过一句生离死别,你说呢,许妹妹。” 许息浅笑,杯身轻轻摇晃,抬起微醺的眸子朝王易音看去。 “世间浮沉,既思忖牵绊一双人,又何必在意生死局,一世对弈有始有终,既已无悔就别谈分赴西东。” “妹妹这般可是参透了?”王易音掩嘴,低笑调侃。 “太看得起我了,我既参不透也不想悟,还想缱绻红尘一番。” 两人聊的投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忘记了时辰,直到王府的管家前来提醒了几句。 送别王易音后,茶未凉,许息独自又呆了小半会儿,静静趴在窗栏看着屋檐外飘洒的细雨。 正迟暮黄昏,偏冷。 雨打屋檐,染上桂花,她抬手离最近的一点相触,淡淡的沁香绕指尖而来。 “少主,少主。” 聆听雨声,不经意入了神。 听见几声轻唤,许息垂眉倚窗,望见街道转角处的青石小巷口,一把泛黄油纸伞遮住屋檐落下的雨,玄青衣袍男子正伞下驻足。 木书见天色已晚,少主还不曾回府,便取了伞在府外张望等候。 少主清早出门,特意吩咐不需随从,说是去趟许府,只是天色愈渐浓人还未归。 许息下了酒楼,就瞧见木书撑着油纸伞缓步上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笑着,如春风。 他仿佛从画中走来,如雾一样,发丝高挽,那眼底剔透如玛瑙,若隐若现竟透着几分绝艳。 许息觉得自己可能喝多了,对着那平凡的面容竟看迷了眼。 木书低眉垂目,将身前微醺的少主揽在伞下,替她披上斗篷,柔柔低语,“今日落雨,奴知少主未带伞,便去许府寻,那里的小厮说少主来了百鹤酒馆,奴便来寻了,幸而少主还在。” “你怎么来的?” 她有些好奇,两地距离较远,若是徒步走来至少要半个时辰。 落雨渐大趋势,木书将伞微微倾斜,大部分位置留给身边人,不顾自身后背的湿漉,“奴是走来的。” “......呆子...”许息含笑,又道,“回去有赏。” “谢少主。” 两人静静的走在浓荫似雾的深巷,走过青石板铺成的弯曲的河道边。 许息轻裾随风轻摆,染了一点水渍。 ...... 安府。 高堂之下站了一排人,各个凶神恶煞的不善模样。 许息刚回府就听管事的说府上出事了,等少主去处理。 待她换了身衣衫,带上帷帽,来到大堂目光一扫,于地正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奴隶。 “安少主,我今日来问你讨个说法。” 发话的人正是当地财大气粗的地主儿子,之前有生意上的往来,知晓他叫刘桦,排行老五,娶了三妻四妾。 许息不急不缓走到五屏式美人椅上坐下,透过帷纱朝人看去,“何事请教?” 刘桦斜眼撇视地上男奴,脚下不忘踹其腹部,对方呜咽一声涌了口鲜血,“你们安府的贱奴染指了我的妾侍,两人背着我私奸,不知安少主打算如何交代这事儿?” “不妨先谈谈来龙去脉,我好斟酌要如何交待。” 刘桦冷眼一眯,他寻椅落座,张口而谈。 男奴与那妾侍自小相识,暗生情愫,男奴每月夜里会偷偷带着胭脂去刘府看她,直到有一天,男奴夜里爬墙被府上的小厮发现并通报了刘桦,那妾侍为了掩护男奴咬死不说他的身份,刘桦一气之下将妾侍捆绑折磨,用滚烫蜡油烧的她面容尽毁,一整夜刘府嘶声哀嚎不绝于耳。 就在妾侍想自尽的一天夜里,男奴翻墙来找她苦苦倾诉爱意,决定带她私奔,那也是第一次,男奴在逃亡中动手杀了阻碍的人。 两人打算隐姓埋名去很远的地方生活,可惜事与愿违,低估了刘桦的势力纷纷落网,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知晓此事,难得把许息那少得可怜的同情心给炸出来,她思索。 刘桦低头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安少主考虑的如何了?” “我定会给公子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那妾侍可还活着?” 前者听闻,手下动作停顿,“活着,少主想如何?” 许息笑了笑,难得将姿态放低,她翘起二郎腿,“我想要买下那妾侍。” “一个面残之人罢了,分文不值,只是不知少主这是何用意?” “一句话,卖不卖。” 大堂之上气氛安静的诡异,谁也不敢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刘桦看去。 两人锋芒毫不隐藏。 刘桦缓缓开口,“安少主处事一向果断,我想先听听少主如何做态,若我满意,明日就将那妾侍亲手无条件奉上。” 许息朝一动不动的男奴看去,袖下的手指轻叩膝盖,语气淡漠至极,“我将这贱奴切腹,挖其心脏,肢解其肉体剁碎喂狗,再将食其骨肉的狗活活打死,让道士来贴道符诅咒他永世不得超生,你看可解恨?” 前者明显一顿,听她说的云淡风轻,如此残暴女人让人颤粟,“......安少主当真?” 木书安静的站在一侧,听着少主阴毒狞恶的言辞,垂眉眼底目光黯然,不知在想什么。 “言既出行必果。” 许息勾起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直叫人寒毛倒竖。 话已至此,也没多余心思继续留在这儿,她起身离座,直径与刘桦擦肩而过,帷纱小幅度晃动,“公子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自然不会忘。” ......... 隔天正午。 木书带着一个姑娘进入后院。 他轻轻叩门示意少主,在少主轻声应允下,领着姑娘进了屋。 被褥微动,只听见闷哼一声,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之气,挠人耳朵,妩媚的不像话。 许息从被褥中探出脑袋,泼墨般的长发凌乱的散在玉枕上,修长的手臂微曲将上半身撑起,眯着眼睛打量着此刻正跪在地上的抖的如同筛斗似的女人。 木书被少主吩咐在外守着,于是,等他站了差不多半柱香之久,屋门被人打开,那姑娘泪眼婆娑,却是止不住的欢喜,对着木书发自肺腑的鞠躬道谢。 送走姑娘后,木书回到少主身边,发现少主已经起了,坐在铜镜前对镜梳妆。 许息侧眸,放下手中梳,“过来帮我。” “是。” 手中掌握千丝,隐约露出的脖颈肤如凝脂,木书小心翼翼的如视珍宝替她梳着发尾。 木书眼底柔光流转,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眼神有多温情脉脉,好似一汪春水。 昨日,少主命他将那男奴护送出城外,吩咐其去集市买回猪心和一条剥了皮的死狗。 今早,还特别有诚意的装在盒内,刘府上下被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吓的半死。 只是今后,那对苦命鸳鸯的命运又该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天宫是否愿作美...... 木书将一根绸缎系好,对着铜镜里的人儿勾唇一笑,“少主,奴来帮你描眉罢。” ...... 城门外的小村庄。 一群孩童正围唱着歌谣....... 一男一女身形紧紧相伴。 你会发现,男人没有了脖圈的枷锁,女人斗篷遮面..... 他们互相搀扶的背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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