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

二人各背着一半干柴顺路来到一个药铺门口，杜汐本想让苏颜在外面等一会儿，但想了想还是让她随自己一起走进药铺，一个人站在外面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李掌柜，我送木柴来了。”杜汐进入药铺把木柴放下，自有小伙计过来拿的。　　　　“今天的少了些啊。”正在柜台里打算盘的李掌柜抬头扫了一眼木柴，不咸不淡的说。　　　　“是，这两天日头不好，木柴不好砍。”　　　　“嗯，这些只能算三个铜板。”李掌柜瞥了一眼杜汐和苏颜二个小娃娃，拿出三个铜板推给二人。　　　　杜汐拿过三个铜板，抿着嘴一句话不说拉着苏颜走出药铺。　　　　“才三个铜板，你为什么卖给他？奸商，这种黑心钱也赚，不怕天打雷劈。”走出了药铺范围，苏颜再也憋不住，怒气冲冲的吼出来。　　　　一捆木柴要十个铜板，他竟然才给三个铜板，三成都不到。杜汐在集市上卖六个铜板她就觉得亏了，现在可好，更低了。　　　　“虽然钱少些，但他总肯收，三个铜板总比再背回山上好。”杜汐不置可否的说道，一边小心的把三个铜板放进怀里。“李掌柜人不坏，只是太守财了。最初要不是他肯收我的柴和草药，我早就饿死了。”　　　　现在时间紧迫，杜汐本不想耽搁的，但是她每次都会来药铺里送柴，如果今天不来，万一被有心人察觉反倒坏事，反正顺路还不如把柴送了。　　　　听到杜汐这么说，苏颜撇撇嘴没有再说话，眼中却不怎么认同，李掌柜根本是当杜汐是个廉价的砍柴工，人不坏才怪，简直坏的冒黑水。　　　　半年前杜汐直接饿晕在倚香院后门，当时苏颜娘亲刚刚去世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童，触景生情一时好心，塞给了杜汐两个馒头，此后就把这件事忘掉脑后了。　　　　可醒来后的杜汐却当成救命之恩，在卞城落脚后就经常在倚香院后门徘徊希望有机会可以得回报苏颜的救命之恩。　　　　本来这些苏颜都不知道，至于救了杜汐也不过是一时心软，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两个多月后有一次她出门跑腿，被几个小混混堵在了死胡同里打劫，尾随她而来的杜汐硬是护着她从那几个小混混手下跑了出来。　　　　苏颜被杜汐护的很好没怎么受伤，杜汐却被打了一身伤全身青紫看着很是吓人，苏颜为杜汐上药听杜汐说出来才依稀想起那曾经两个馒头的事。　　　　后来二人熟络了后，苏颜还很得瑟地向杜汐炫耀，她只用两个馒头就换了杜汐的一身伤，一定是她做过的最得意、最赚的事。　　　　虽然只是相处了几个月，但她们二人也都相互了解了彼此的身世。　　　　杜汐家乡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到后来连口水都没有。　　　　直到一年前杜父不得不带着妻女逃难出来，背井离乡寻找活路。　　　　杜父是位医术不错的大夫，略有些名声，偶然间从那些大士族中得知旱情严重，并不是只有他们那一处有旱灾，还有几处甚至更严重，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带着全家直奔卞城，没有在灾区附近的城镇停留。　　　　卞城依靠大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受干旱之灾的。　　　　事实证明杜父的决定非常正确，在他们离开后灾区周边的村镇也已受到了灾情的波及，大些的城镇不得已用武力镇压将灾民堵在城外。　　　　灾民没有办法，他们转头就把被欺压的怒火撒到了那些小些的村落上，大多没有抵抗力的村落便都被那些失去理性的灾民洗劫糟蹋了，灾民如蝗虫过境一般，把能吃的都扫荡一空，弄得灾区周边民众也都民不聊生。　　　　只是杜汐她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辗转飘零半年多终于快赶到卞城时，杜母身子弱长时间颠簸赶路终于没撑住病倒了。　　　　杜父用尽了法子可还是没有用，杜母最终还是走了，杜父一时心力交瘁，没几个月也随着杜母去了，只剩下了杜汐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世上。　　　　杜汐哭过后用最后几个铜板把爹娘葬下，还不到九岁的小杜汐便开始独自一人在卞城求生。　　苏颜遇到杜汐之时正是杜父离世之时，杜汐遽失双亲悲痛之下才会晕倒。　　　　好在杜汐机灵，自己跟着杜父学习养生功夫，身子向来很结实，力气也不小，后来一直动化装成假小子，脸上也涂得一道一道的，反倒没惹人注意也没受欺负。　　　　而苏颜则是依香园的头牌花魁苏娘子的女儿，能做得了花魁艳名和才情苏娘子都是数一数二的，但是最终还是栽倒了情爱一关，痴心娘子负心汉，被一书生的花言巧语迷惑下不仅拿出了她全部家当给书生，还留下了她痴傻的证据——苏颜。　　　　苏颜的出生注定得不到太多的关注，苏娘子更是只要苏颜还有口气，能不见她便不见，苏颜完全是依香园中的女子们当个宠物似的养大的。　　　　直到苏娘子身子愈发不好，苏颜却越长越漂亮，依香园渐渐将目光放在了苏颜身上，好在苏娘子临终前给苏颜留了些人情和后路，不然苏颜也不能从依香园逃出来。　　　　“一会儿到城门口你不要说话，跟在我身后。”快到城门时杜汐低声同身后的苏颜说道。　　　　“我知道。”苏颜停住脚步，拽着杜汐的衣角，苏颜盯着转过身的杜汐一脸凝重的叮　　嘱，“小汐，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被孙爷发现的话，你自己快跑，不要管我。”　　　　杜汐看苏颜脸上满是紧张严肃反倒笑了出来，伸手握住苏颜冰冷的小手，安慰道：“别瞎想了，如果真的被发现，到时我就是想跑只怕也跑不了啊！咱们两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想想我帮你偷运出来的银票和珠宝首饰，咱们要是不能出去还不知要便宜了谁呢，那可不亏大了！” 杜汐故意绷着脸，语气中满是肉痛，她还不知道苏颜就是一个小财迷。　　　　“是呢，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必须活着出去！”想起那足有一小包的珠宝首饰和娘亲辛苦攒下的银票，苏颜瞬间不那么紧张也燃起了希望。　　　　杜汐看苏颜一副见钱眼开顿时斗志昂扬的模样，很是严肃的将扬起的嘴角压下，结果不算有肉的包子脸更鼓了，一双掩不住的笑眼在鼓鼓的包子脸上更加明显。　　　　二人运气不错，城门处没有发现孙爷的人，虽然军士们检查的比之前略微仔细严苛，但是都是针对孤身的女孩，杜汐一直在城里混勉强是个熟脸，二人又都是男童装扮，军士们没有太为难，又是出城的高峰期人多也杂，让二人顺顺利利的跟着人群混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直走了有一里多地，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道上，二人才都终于暗暗松了口气，真正放下心来。　　　　苏颜更是高兴地直接跳了起来，抱着杜汐兴奋的又笑又跳，还不敢放出声音，只能我这嘴不停地笑。　　　　然后看向身后已经完全看不见踪影的城楼，苏颜靠着杜汐眼泪毫无预兆的无声落下，泪如泉涌。　　　　苏颜从小在妓院长大，没少受人的白眼和歧视。　　　　苏娘子虽不太关心她，但有苏娘子的存在院里的人总是会留两三分情面。　　　　直到半年前，苏娘子过世后，倚香院就计划把苏颜培养成新的头牌，因为苏颜的容貌要比她娘亲苏娘子更美。　　　　苏娘子临终前大约终于母爱焕发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还在院里，想在她死之前把苏颜送出倚香院，可当家人又怎会愿意放走未来的摇钱树，尤其是前摇钱树马上就要撑不住的情况下。　　　　苏娘子每况愈下的身子根本做不出大的反抗，最终苏娘子只得把一生攒下的积蓄偷偷地交给苏颜，并叮嘱她有机会一定要逃出来，不要再走她的老路后就闭上了双眼。　　　　对苏娘子苏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情，大概有怨也有敬吧，怨她生下了自己却又让自己自生自灭，连一份关爱都不愿多给她，但她终究是她的娘亲，生育她的母亲，她唯一的亲人。　　　　此刻她终于逃出来，苏颜却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心中像是少了些什么，眼睛忍不住的发热。　　　　杜汐默默地搂着无声哭泣的苏颜，不由得想到了将父母安葬后自己站在坟前的那一刻，眼睛也不由得湿润。　　　　本就偏僻的小道上又是夜幕降临，路上根本没有行人，苏颜和杜汐就这样依靠在一起，默默地给彼此支撑，汲取彼此的温暖，从今以后她们二人就是彼此世上最亲近的亲人了，可以以命相依的亲人。　　　　就在二人缅怀过往的时候，城里却翻了天，二人不知道的是，她们能够这么好的运气逃开追捕是因为苏颜逃跑后又几个新买来的孩子也趁乱逃了出去，依香园直接全乱了套，依香园放出人去全城追捕，孙爷更是分身乏术，整个城里都被搅得天翻地覆，乱糟糟的，所以才让二人有机会逃出城。　　　　直到苏颜哭够了，杜汐给苏颜将脸擦干净才领着苏颜的手向前走，“走吧，还要走很远呢，再不快点天就黑了。”天黑了爬山还是很危险的。　　　　“嗯，来了，走。”苏颜回头对着杜汐展颜一笑，眼中再没有伤痛，尽是轻松和解脱，还有对未来的希冀，再次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年的卞城，终将那一丝怀念放下，转头拽上杜汐向山上跑去。　　　　再见了，养育她的依香园！　　　　再见了，生养她的娘亲！　　　　再见了，烙下她所有脚印的卞城！　　　　从今以后，她和杜汐一定都可以活出她们自己的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