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惊雷应该是在三拜之时响起，如若当头棒喝，让在场众人心头一震。 紧接着便是狂风大作，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瞬间便乌云密布。 一阵狂风袭入殿内，将殿中纱幔恣意撕扯。 “怎么回事？”现场一片慌乱。 孙悟空护在胥弥身前，向外喊道：“是哪个没眼色的孙子在此作乱，给爷爷滚出来！” 狂风呜咽，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之声骤起。 孙悟空轻哼一声，眸中怒意顿起。但见他掏出金箍棒，对胥弥道：“老孙去去就来。”语毕，又化作一道金光，飞出金殿，直冲上云霄。 殿内早已是黑压压一片，尖叫声此起彼伏，慌乱与恐惧充斥着众人的心。狂风卷着沙子毫不留情地刮着胥弥的脸颊，胥弥闭着眼睛，几乎要站不稳。 突然间，胥弥只觉身体一轻，却是被卷了起来。 她拼命想要挣扎，却毫无作用。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终于平息。 待孙悟空回到殿中，四下早已无人。 “大圣。”一个声音突然传出，孙悟空看去，原来是阴神司马卿。 “胥弥呢？”他问。司马卿摇头。 孙悟空紧握住手中的金箍棒，心下愠怒无比。是老天爷故意捉弄我么，好，俺老孙倒要看看，你如何奈何的了我！ 国王王后与诸位大臣逐个出现，却唯独不见胥弥。 也不知过了多久，胥弥终于从黑暗中探到光亮。 然而周围环境一片陌生，胥弥四面是云海缭绕，她已然正处在山之巅。胥弥愕然，慢慢起身，彼时云鬓凌乱，形貌狼狈。“这……这是什么地方？”口中喃喃。 “这是花果山啊，公主，你不认得了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胥弥转头看去，却是国师。 “国师。”胥弥走上前去。“这……这是怎么回事。”烛九阴看着她，道：“准确地说，我们是在几百年前的花果山。”胥弥一愣，“什么意思？”烛九阴缓道：“公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应该是远到了一个快被人们忘记的时期…… 自盘古开天辟地，其元神得以开天精要，之后盘古其肉身化为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元神则化为三清，而其浊气化为了十二祖巫。三清即为人教，阐教，截教，此三教自称为盘古正宗。十二祖巫与三清虽同为盘古，却无开天精义烙印，不为盘古正宗。 这十二祖巫分别是共工、祝融、帝江、句芒、蓐收、烛九阴、强良、奢比尸、天吴、弇（yan）兹、玄冥、后土。其中，以后土、玄冥实力最为强大。 彼时有妖族首领东皇太一治理人世。东皇太一育有十子金乌，那金乌性格叛逆，不束管教，常常四处惹是生非。最严重的一次，竟然联手杀了巫族的圣女，并逃于人界又为非作歹，搅得民不聊生，下界的神射手大羿为拯救苍生，一连射下了九个金乌。剩下一个金乌仓皇逃跑。 那逃跑的金乌恶人先告状，太一大怒，举兵征伐，巫族因圣女的原因与大羿联合抵抗，战场设在不周山，这场战役又称为上古巫妖之战。 十二祖巫与大羿同东皇太一大战三百多回合，其间太一布周天星斗大阵杀死了三位祖巫，实力强劲，那祖巫眼看便要败北。 值此关键之际，太一部下鲲鹏趁乱携河图洛书逃窜，周天星斗大阵破灭，趁于此时，离他较近的那几位祖巫自爆躯体，终于将东皇太一弄的身受重伤，东皇太一悲愤之余，喝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生灵为蝼蚁。这便是天道？既然天道要灭妖族，那今日我便是拼死一战！” 语毕便化身三足金乌自爆元神，身陨同时，剩下的几位祖巫皆重创而亡。 彼间，剩下的便只有共工与烛九阴，共工悲愤难平，一头便撞死在不周山。那烛九阴瘫倒在地，亦是肝肠寸断。 细细回想，这一切苦果，皆是那金乌一手所造成，仇恨扎根心底。 烛九阴将其兄弟真灵凝于七彩灵石之中，而那祖巫身体中的盘古精血，则随着世道轮回附于人类魂魄之中。 那烛九阴便世世寻找那转世灵魄。 至于七彩灵石，被烛九阴放置在一处得天独厚的仙山之上。 烛九阴早有预谋。 待那仙石中的真灵在长染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后，使其与灵魄心意相融，再以灵魄精血祭之，祖巫便可复活重生，彼时可一血深仇。 烛九阴后来了解到，那金乌隐蔽在西昆仑修道，号称“陆压道人”，后其拜入婆娑净土，成为密宗教主，改名为乌巢禅师，号大日如来，更是修成了大日化身，其算计颇深，法力极其强横，如今更是神通无边。 而只要聚齐十二祖巫元神，再使用十二都元神煞大阵，便可凝出盘古真身，彼时可神魔无阻，毁天灭地。 而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烛九阴徐徐道完，看向胥弥，“公主，你体内拥有盘古精血，只有你，可以解这封印。” 胥弥早已惊呆。那烛九阴目光投向不远处，道：“你看到那块石头了吗？”胥弥转头看去，“那石中孕育着的，便是你深爱的那个，齐天大圣。” “这是因果，注定了，由你去唤醒他。”烛九阴转过身去。 “从我出生起，你就布置好了一切，是吗。”片刻，胥弥问。烛九阴沉默，少顷，道：“对不起。”胥弥轻轻一笑，又走向那仙石。 纤手抚上仙石，倏尔，那石头微微一亮。 “你知道为什么那日孙悟空会性情大变吗，你与他原本便是一体，你的爱意会引出他内心隐藏最深的本性，让他拒你不得。” “国师。”胥弥唤道。 烛九阴走过去。 “我会唤醒他，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国师，你放下吧。” “不可能。”烛九阴皱眉，语气不容抗拒。 “走到今日这一步，皆是天命，国师。你还不明白吗，心中有恨，只会让人越痛苦，唯有宽恕，才能解脱啊。” “难道要我任他逍遥吗？这笔债，可以就此抹煞吗？”烛九阴眸色不甘，又摇头道：“对不起，公主，我做不到。” “你只会害了自己，难道，你要让他们都为你陪葬吗。” “我管不了。” “国……” 胥弥语气一滞。 胸前一阵冰凉。 那烛九阴搂她入怀，道：“对不起，对不起。” 鲜血喷薄而出，覆了那仙石周身。 烛九阴只觉一阵无力，口中轻喃：“对不起……” 终是放手。 胥弥靠上那仙石，纤手缓缓抚过，“大圣，大圣……” 烛九阴狠心地转过身，又腾空而起，化为一条巨龙。 那龙在天空盘旋，搅得云雾不安。 胥弥搂住那石头，唇角又露出微笑，“大圣，至少还有你在……真好。大圣，大圣……你记得，不要再犯错了……” 双手终无力垂下。 彼时孙悟空忽觉心田涌上一股暖流，周围好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而他龇牙抱首，只觉头痛欲裂。 封存的记忆滚滚涌来。 金乌心狠手辣，血口喷人，圣女惨遭毒手，上古巫妖大战，十一祖巫含恨而亡，大羿死不瞑目，金乌逃之夭夭…… 殿中众人被大圣这反常行为所惊。 “啊！”只闻他怒吼一声，化作金光，便飞上了天。 “哥哥。”那烛九阴化为苍龙盘旋在孙悟空身边。 “烛龙！”孙悟空抬头。 烛九阴化为人形，当即走上前来。却已是白发苍苍。 “烛龙，你怎会如此苍老。”孙悟空惊疑，那烛九阴眸中似有泪光，“哥哥，勿管这些，你可是想起那早先的事了？”孙悟空金目微眯，“想起来了。”烛龙把住他的胳膊，道：“哥哥，那金乌如今已成为大日如来佛，你有何打算？” 孙悟空咬咬牙，吐出两个字，“报仇。” 金箍棒直指苍天，“跟我走，取那如来老儿命来！” 彼时西方净土，如来眉目一闭，莲音轻吐：“他要来了。” “如来啊如来，你将俺老孙害得好苦。”孙悟空眸色渗人。 “猴头，为何你执念如此之深，你还未看透么？” 孙悟空飞身，举起金箍棒道：“俺老孙只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如来老儿，你当年做的错事，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吗！” 如来道：“我为那错已忏过千次万次。” 莲台之下烛九□□：“忏悔有什么用，你若真有心悔过，便应拿命来！” 孙悟空看那烛龙一眼，道：“勿与他多言，摆开阵来。” 烛龙点头，化为原形，便将孙悟空围了起来。 那孙悟空双眸一闭，双手划出道道符咒，口中还念念有词。倏尔，那烛龙蓦地冲上云霄，片刻，快速向孙悟空冲了过来。孙悟空周身金光乍显，烛龙瞬时便自头顶潜入孙悟空体内。 那孙悟空额头散发出黑气，不消片刻，那符咒便将他团团围住。 而那十八罗汉，诸佛使者也早已摆出阵势。 “现！”但闻孙悟空一句口令，符咒登时进入体内，只见他双目猛睁，眸中红光射出。 又见那猴头瞬间褪去一身佛光，双臂一挥，便化为一巨硕恶神。 但见他五眼三嘴，毛发浓密，身似游龙，并生有五爪双翼。眸色凶狠，直看向如来。 如来闭上眼睛，那孙悟空与烛九阴所成的阵名为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此阵一出，便可凝出盘古真身，而若凝出盘古真身。鲜有所能敌者。 而那猴并没有凝出盘古真身，却将那十二祖巫的身形聚在一处。 那祖巫似颇有意外，向天怒吼一声，纵身扑向如来。 诸罗汉菩萨各使神通忙去制他。 祖巫张开血盆大口，尾巴一甩，竟然将那些罗汉们卷了起来，又是怒吼一声，一个转头，将那众罗汉甩去了九霄云外。 “出手吧！”那祖巫开口，声音低沉难辨。 那如来依旧端坐于莲台之上，拈花垂目，眸色慈善。 “回头是岸。”如来劝道。“我知你法力无边。而我却不怕你，你可知为何？” 祖巫道：“你早已吓破了胆，如来，你别再假慈悲了！” “因为你良性未泯。”如来缓道。 祖巫轻嗤一声，“你总是喜欢给别人下定义。” 那如来道：“我就在这里，如若能泄了你心中的恨，你便尽管动手，我绝不还手。” 那祖巫愣，又道：“死到临头还如此惺惺作态，好，我便成全你！” 祖巫朝天长吼一声，随即风驰电掣般冲向如来。 如来轻诵一声佛号，闭上眼睛。 别再犯错了…… 心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那祖巫在距如来毫厘之间蓦然停下。 如来缓缓睁开眼睛，宽阔的佛手抚上祖巫的头顶。 “回来吧。” 那祖巫微微喘气。 下一刻，祖巫一声嘶吼，转头盘旋入了云霄之中。如来抬头望去，又闻得一声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心中竟这般悲恸。 刚才……刚才是谁在说话。 如来摇摇头。 我不信，我不信…… 祖巫眸中再次露出凶狠之色，我管不了了。 俯身，又向如来冲去。 “孽畜，还不回头。” 如来挥起身旁钵盂，向上倾去。 只见那钵盂中飞出七彩水流，直淋得那祖巫一身皆是。 那祖巫顿感身体一阵灼热，收了动作，当即坠下地去，继而突然意识不清。 “祖巫，终结生命真的会让你快乐吗？”如来问。 “不……不会。”祖巫迷迷糊糊。 “你想一想，你最快乐的，是什么时候。” 祖巫喉间发出闷闷的低吼声，“最快乐的时候……” 应该是自家兄弟在荒谷丛林间许下的一世豪言壮语，叱咤风云，彼时壮志凌云。 不，不。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笑脸，笑脸的背景是百花竞放的春天，有温柔的海风抚过脸颊，又仿佛是漫天红霞，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自己肩上，心中是无比的安然。 “大圣，大圣……” 好像有人一直在唤着他的名字。 那是谁…… 祖巫的身形不断缩小，身体同时散发出黑色浊气，恶臭难闻。 不消片刻，便化成了一只猴儿。 彼时那菩萨罗汉自远方驾云匆忙赶来，见此情景，知如来已收服此孽畜。 如来看了他们一眼，道：“归位吧。” 又垂下眼帘，看向那猴。道：“方才我以般若净水将他点悟，那浊气已经离去，此后如何，便全靠那猴头的造化了。” “阿弥陀佛。”诸弟子垂眸，双手合一，皆颂如来功德。 孙悟空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水帘洞了，比英冷面猴与众猢狲正守在他的身边，见他家大王睁开了眼睛，高兴地叫嚷开来。比英瞄了他们一眼，众猴才保持了安静的状态。 “大王，你感觉如何了。”比英问道。 孙悟空突然坐起，向四周看去。 “大王。”比英轻唤。 “胥弥呢？”孙悟空抓住比英的胳膊，“我……我好像听到她一直在叫我。” “大圣。”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 孙悟空循声看去，来者正是丁卯神司马卿。 那司马卿面容疲倦，眸色比往日更少了几分光彩。但见她缓缓走来，沉默片刻，道：“她……她已经不在了。”“不在？不在是什么意思。”孙悟空心头一紧。司马卿看他一眼，眸中泪光点点。“不在就是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孙悟空一愣，既而起身，冲至司马卿面前，“你说什么！” “烛九阴将她带去了很久以前的花果山，用她的精血唤醒了仙石中的你，之后便再未回来过。此事天庭已经传遍，不知情的，只有你一人。” 司马卿忍住泪水，轻倚在石阶之上。孙悟空眸色无神，喃喃道：“这都是老孙的错。”又突然吼道：“都是老孙的错！报什么仇！血什么恨！” 司马卿道：“不，大圣，你没有错，一切都起于那十二祖巫，你不过是被他们利用罢了。” “是老孙的错。”孙悟空抱着头，“老孙未能抵抗魔障入心，一时间竟迷了神智，若非那佛祖于千钧一发之际点化了俺老孙，老孙不知还要犯多大的错。” 司马卿道：“大圣，你无需自责，善恶终有报，那十二祖巫执念太深，如今已是神形俱散。” “那烛九阴，他也……” 司马卿闭上眼，片刻，点头。 少顷，司马卿微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道：“大圣，其实今日，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孙悟空抬头，司马卿道：“此番下界遇人不淑，困入情网，也是我必经一劫。如今大梦初醒，我便要回天界潜心修行了，此后，应是再难见大圣一面了。” 孙悟空看着她，眼中些许波澜，“司马姐姐。” 司马卿起身，微微一笑，道：“大圣，向你说一句实话吧，此番下界，虽然爱错了人，但我，从未后悔过。只是此后，也只能说是，曾经爱过了。” 孙悟空垂眸。 司马卿道：“大圣，再见。” 花果山一如既往的热闹，而精灵的猢狲们发现，他们家大王总是一个人在日落时分飞上山顶，他们看到，天边的红霞将海面染红，大王的脸也是红的。 大王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似乎还握着一个小人儿。 暮色照在他的身上，好像凝成了一幅画。 其实，从来就没有所谓红线，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