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合

待那二人成亲了之后，胥弥便缠着孙悟空回到了花果山。　　看着这个蠢蠢的公主天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孙悟空无奈地摇摇头。想当初丁卯神司马卿可就是来帮他解这段孽缘的，如今自个儿却被那国师迷得七荤八素，还说什么连仙籍都不要了，搁了别人想得道成仙都来不及呢，可见这情字当真是害人不浅。　　心中如是想着，突然便看到一只蝴蝶飞到他的手上。抬头看去，周围已然彩蝶翩翩。又见那胥弥从漫天彩蝶中款款走来，她冲着孙悟空微微一笑，道：“大圣，我给你舞一段，如何。”　　还未及孙悟空回答，那公主垂眸，伸出纤纤玉手，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眉目盈盈间，起舞娉婷。　　这漫天彩蝶似是与她心有灵犀，于她周围飞舞，变幻。胥弥眸色深情，此间正是：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头莲破浪，凌乱雪荣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舞间，又是回眸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使人沉醉。　　胥弥莲步一转，便迎至孙悟空眸前。　　纤手抚上孙悟空的脸颊，呵气如兰：“大圣，可还满意？”　　那孙悟空方回过神来，甩开她的手，道：“你这公主，能不能矜持一点。”　　那胥弥一笑，垂首，从衣袖间又拿出两件物什，在孙悟空眼前晃了晃，道：“大圣，你看这是什么。”孙悟空看去，却不正是两个面人儿。胥弥笑道：“大圣，你还记得吗，我生辰那日，你与我去了长安城，我让那老师傅捏的，便是你和我。”孙悟空轻笑一声：“长安城那么远，你如何去得？”胥弥一笑，“大圣，自我吃了那几颗仙桃，我便发觉我竟然能够腾云驾雾。”又一笑，“真是太神奇了，我这才去了长安城拿回小人儿。”又将自己的小人儿递了过去，道：“大圣，这个是我，你收好啊。”孙悟空摆手，“俺老孙才不要这玩意儿。”胥弥不满道：“大圣，这可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给个面子，收下它吧。”孙悟空眨眨眼睛，迎到胥弥公主满是期待的目光，道：“好吧好吧，那老孙便收下了。”胥弥展颜一笑。　　在花果山的日子总是如此快乐。　　胥弥常常拉着孙悟空坐在山顶上看日出，她喜欢安安静静地倚在孙悟空肩上，看那夕阳将世界染红。　　喜欢看大圣唇角若隐若现的笑，不知道那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和猢狲们从早玩到晚，是大圣脸上笑容最多的时候。　　甚至在不经意间，大圣会拉过她的手，虽然只有短短的片刻。　　虽然大圣嘴上总是拒绝她，但胥弥知道，他不可能真的拒绝自己。　　而孙悟空发现自己拿那个公主是越来越没办法了，与此同时，他甚至发现，自己脑中想的，全是她。　　该死。　　这日，突然收到一封月老的天书，让孙大圣去一趟天庭。孙悟空眼珠一转，回头看那公主兀自睡的正香。便起身，告别了孩儿们，驾云去往天庭。　　去寻月老的路上遇到了好些故友，那些神仙看他的眼神都颇为怪异，孙悟空不解。待到了月老处，见到了月老，还未及孙悟空开口，月老便急急忙忙将他拉到内殿之中。　　“我说老倌儿，你唤老孙来所为何事啊。”月老皱皱眉，“还不是那红线的事，大圣啊，你与丁卯仙子下凡这么久，为何还未将这红线解开啊？”孙悟空一挥手，“别提了，那阴神只说让我好生顺着那公主的意，待那公主厌烦后，自个儿离开。可这都多久了，也不见有半点眉目。”月老摇头，道：“大圣，你有所不知，你与傲来公主被牵红线的事不知怎的让谁透露了出去，现在啊，整个天庭的神仙都知道了，连玉帝也知道了，他责我乱牵红线，哎这红线如何是我牵的了。”月老大呼冤枉。孙悟空道：“难怪刚才那些人看俺老孙的眼神如此奇怪。”月老叹口气，道：“大圣，你得帮我啊，也帮帮你自己，如今只有你不再见那胥弥公主，等百年以后，此事方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孙悟空挠挠头，道：“那公主吃了仙桃，已然长生了。”月老的眉头拧成一坨，“这……这可真是……难道，就躲不过了吗？”　　孙悟空一笑，“行了老倌儿，你就放心吧，俺老孙既已入了沙门，便不会做他想，只要老孙此心不变，不也是什么事也没有啊。”　　月老摇摇头，“大圣，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牵了红线的两个人，便是注定了的要厮守一生，若是凡人还罢了，您如今已经成佛，这……这不是打我老头子的脸吗，犯了这么大的错，老头子这大半辈子的兢兢业业可都要付之东流了。”　　“那便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孙悟空道。　　月老顿了顿，“容我想想。”擦了擦额上的汗，着急的来来回回踱步。　　孙悟空双臂环抱，歪着头，看着月老心急如焚的样子，默默等待。　　“啊，有了有了。”月老眸色一亮，道：“大圣，请跟我来。”　　那悟空随着月老来到一个仙阁之中。　　月老拿出了一个落了尘的锦盒，道：“就是它，就是它。”又将锦盒拿到孙悟空面前，孙悟空问：“这是什么？”月老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一枚绝尘丹，我这里共有三枚，这枚赠你。你将这丹与那公主服下，她便会昏睡三日，待三日后，她便会如那初生婴儿般，心中再无杂念，那时你切勿再见她，待十五日后，哪怕她再见你百次千次，也不会再生半分情愫，如此，红线方可断矣。”月老将那锦盒递于孙悟空，松了口气，叮嘱道：“大圣，你可记住了。”孙悟空看着锦盒，问：“你为月老，怎会有这种破人姻缘的东西。”　　月老摇摇头，叹息道：“若不是遇上这等事，老头子是万不敢将这绝尘丹拿出来啊。”　　胥弥已经郁闷好几天了，大圣他又不知跑哪里去了，问那比英冷面猴，这厮却理都不理她，问猢狲们，只道是上天去了，却不知是去往哪里了。　　不会又要去个一年半载的吧，胥弥撇撇嘴。　　然而只过了半个月左右，孙悟空终于归来。　　这次回来，孙悟空对胥弥的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居然还主动与她出去玩，胥弥心里乐开了花。　　这天孙悟空又邀她喝酒。二人一起坐在山顶上看日落，胥弥心里欢畅，便多喝了几杯。正当酒酣之时，孙悟空终于开口，道：“胥弥，这可能是老孙最后一次陪你看日落了。”胥弥微醺，倚在他肩上，迷糊道：“你说什么？”孙悟空咧开嘴角，笑道：“没什么。”心中竟有些许不忍。胥弥也笑：“大圣，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希望你以后能多对我笑笑。”孙悟空道：“好。”胥弥又道：“大圣，再笑一个吧。”孙悟空轻轻扯开嘴角，转头看着她。胥弥嘿嘿一笑，道：“大圣，你真好，我真想一辈子都呆在你的身边。”又挽住孙悟空的胳膊，道：“大圣，其实，你不娶我也没关系，只要能看到你开心，我就很开心了。”孙悟空偏过头去，那胥弥又道：“大圣，我知道大圣寿与天齐，而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若是哪一天我老了，死了，大圣可能会忘了我。可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现在，大圣你别离开我，我……我就什么都愿意，便是下一刻就烟消云散，我也没有怨言。”　　孙悟空看着远处，夕阳终于落下去了。　　真的很美。　　最近天庭议论纷纷，说斗战胜佛孙悟空最近常带着一名女子在凡间四处游玩，形骸放浪，毫无半点稳重约束之态。　　月老听闻此事，心知这猴头未按他的方法去做。　　那应该是胥弥最快乐的时光了。　　大圣带她走过了以前西行时路过的许多国家，这都令胥弥感到新奇无比。大圣会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从他手掌传来的温度，让她很安心。　　胥弥甚至想到了，她会和大圣有一个多么美好的未来。直到月老来找她。　　“你不能和孙大圣在一起的。”满头银发的老人语重心长，“你可知，他已成佛了道，若是与凡人相爱，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功绩，都降化为乌有，到那时，西方净土也容不下他，彼时便是堕佛成魔，与妖无异，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胥弥心中一惊，月老又道：“公主，你若真心爱他，就应该放了他，他有自己的路走。”胥弥沉默。“此前我曾给他一枚绝尘丹，教他让你服下，不想孙大圣将我那丹丸扔了。”胥弥道：“绝尘丹是什么？”“简单来讲，它就是能让你彻彻底底忘记一个人的药丸。”月老缓道，语毕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递于胥弥，胥弥接过，月老道：“这盒内装着的，便是绝尘丹。”那月老又看她一眼，道：“公主啊，大圣命运如何，就看你此番如何抉择了。”　　胥弥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月老点头，“公主，你记得，服了这药丸，你会昏睡三日，三日后，你便会忘了他。此后十五日不再见他，彼时，红线自断，你还是傲来国的公主，大圣他，也依然是斗战胜佛，但你们之间，将再无瓜葛。”　　天地间白雪纷纷，十二月寒风刺骨。　　胥弥偎在孙悟空怀中，道：“大圣，成佛好吗。”孙悟空唇角一扬，“当然好了。”胥弥淡淡一笑，“哪里好？”“成了佛，便是有了无量寿与大福德，有无上神通，受万民敬仰，还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胥弥垂首，少顷，又道：“大圣，我想回傲来国了。”孙悟空道：“那明日我便送你回去。”胥弥摇头，将头埋在孙悟空怀中，“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可以。”孙悟空道：“行了，就你那点腾云驾雾的本事，若是飞到半空中摔了下来，可没人救你。”胥弥笑，“我哪有那么不济，大圣，你就放心吧。”　　次日一早，胥弥不及与孙悟空告别，便驾云而去。　　孙悟空对胥弥的不告而别颇为不悦。　　在洞中等了七八天，却迟迟不见她回来，内心却是焦躁不安。　　终是放心不下，驾着筋斗云，便飞往傲来国。　　“胥弥？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司马卿颇为惊异。孙悟空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她没回来？”司马卿摇头，“从未回来。”　　孙悟空心如火燎，“她已经走了七八天了，这段时间她能去哪里。”　　“大圣莫急，待我用那通天镜为你看看。”　　“快看快看。”孙悟空道。　　司马卿口中默念几句口诀，又施以法术，通天镜上登时便显出画面来。　　孙悟空看去，那镜中只有一个打开的空锦盒。　　司马卿疑道：“怎么回事？”　　“老孙知道了！”孙悟空一拳砸向那梨木雕花桌，上好的家具一命呜呼。　　“大圣！”司马卿心中一惊。　　孙悟空转过身，当即化作一道金光，飞了出去。　　直飞上月老的大殿。　　彼时月老还在研究他的下一条红线要牵给谁，但见那孙悟空直冲过来揪住月老的衣襟，未及月老反应过来，孙悟空怒道：“老东西，快说，胥弥在哪里！”月老惊道：“大圣息怒，大圣息怒。”孙悟空松开那月老，“你最好快点说，老孙的金箍棒可是很久未曾用过了。”月老一脸不知情状，摊手道：“我确实不知啊。”孙悟空金目一瞪，“不知？老孙问你，你的绝尘丹如今还有几颗，啊？”月老慌道：“我的大圣啊，自给了你一颗，如今便只剩两颗了。”孙悟空道：“随我去看。”月老摆手忙忙阻拦：“大圣啊，真的只剩下两颗了。”“还敢蒙骗俺老孙！”孙悟空一把拽过月老的胡须，“你给了俺老孙一颗，给了胥弥一颗，如今只剩得一颗，是也不是？”月老被扯的生疼，只得道：“是是是。”孙悟空盯着他，疾言厉色：“你说，胥弥现在何处？”月老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啊。”孙悟空轻哼一声，“不知道？看来老孙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真的不会知道。”孙悟空松开那老倌儿，从耳中掏出那久未谋面的金箍棒，抡起来便要打向桌上那堆人间男女的塑像。　　“大圣，住手啊，我说。”千钧一发之际，月老终于松口。　　胥弥现在下界的一方月老庙内，那月老庙被月老施法封印，故此通天镜找不到胥弥的所在。而经过在天庭的一番折腾，只有一天时间等着他们了。　　胥弥坐在月老庙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来求姻缘的人们，唇角露出微笑。说起来，她在月老庙已经十七天了，期间想回傲来国，却被庙祝阻止，那庙祝非要她多住几天，说是见她眉目慈善，什么遇见即是缘，莫急着走种种说词，胥弥也不再好推辞，便只好留了下来。　　月老庙中有棵姻缘树，上面挂满了红笺，胥弥也悄悄向那树许了自己的心愿。没人的时候，她喜欢看着那浓密青葱间的红笺随风飘荡，那里藏有少女们情窦初开的心事。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遇到那个真名天子呢。胥弥痴痴想着。　　“喂。那个姑娘。”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胥弥向四周看去，没有人。莫非是听错了？　　胥弥低头一笑，转身便要走开。　　“我在这儿呢。”那声音又传来。胥弥转头再看，还是没人。　　“往上面看。”　　胥弥便抬头看去，却见那姻缘树上依稀有个人影。　　“你是谁啊。在那里做什么，很危险的，快下来。”胥弥道。　　“我在等我的姑娘和我一起回去。”　　“你的姑娘在哪里？”　　“我的姑娘在树下。”　　树……树下。胥弥一愣，这周围只有自己啊，哪有什么别的人。　　“说的就是你。”树上的人似乎很无奈。　　胥弥一呆，那人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却见他着一身新郎服，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他牵过她的手，道：“跟我走吧。”低头，吻上了姑娘的额头。　　云层中的月老哭成了泪人儿。　　呜哇哇哇哇……　　一朝风月渐浓，春至莺啼。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大圣，大圣。大圣，你来了……　　“和我在一起，你会失去一切荣耀。”她说。“没有你，那些荣耀有什么用。”他答。　　傲来国王发出皇榜，孙大圣与胥弥公主情投意合，定于本月初八于王宫举行成婚仪式，特此公告，与民同庆。　　百姓们拍手叫好。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彼时，傲来城中夜夜笙歌，灯火不歇。　　“恭喜公主。”国师烛九阴向胥弥祝贺，胥弥微笑，“谢谢国师。”烛九□□：“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胥弥笑：“我也是。”　　大婚之日，胥弥凤冠霞帔，光盖日月。孙悟空握住她的手，眸色温柔。　　国王王后眉眼笑成了一朵花儿。　　仪式进行的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