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苏墨有两大害怕的东西，一个是怕虫子，另一个是怕坐飞机。怕坐飞机这一点从苏墨上大学的最后一年放寒假和顾清墨一起飞回国时深深地体现了出来。　　当时顾清墨已经硕士毕业两年，在正辰当副总，正好赶上在苏墨快要放假的时候去她的城市出差，于是顾清墨就被他父母勒令跟苏墨订同一班飞机回国。顾苏两家一直都秉持着“不能溺爱孩子，要适当让孩子吃苦，培养孩子正确的价值观”的教育理念，所以苏墨父母给她订的票自然是经济舱。顾清墨在大学毕业前也都是坐的经济舱，但自从工作后就只坐头等舱了。然而，顾清墨这次受父母之命，不得不临时改机票到苏墨那一班，结果却发现只剩经济舱的位置了。　　苏墨坐经济舱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可怜了高大的顾清墨，哪怕值机柜台的工作人员专门为他俩放开了第一排较为宽敞的位置，顾清墨依旧憋屈得腿都没法伸直。苏墨坐在第一排享受顾清墨给她带来的福利，不禁发出内心里的疑问。　　——“顾清墨，你会不会很容易膝关节就出现问题啊？”　　——“顾清墨，你会不会腰椎间盘突出啊？”　　——“你头都比座椅高是不是很不自在啊？”　　——“头等舱真的没有座位让你升舱了吗？坐经济舱对你太不人道了。”　　顾清墨冷漠地低头看手机上的工作邮箱，并不是很想理苏墨。苏墨见自己一连串的发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去戳面前的屏幕挑电影，结果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屏幕坏了，播放不了任何视频。郁闷的苏墨转而求助温柔的空姐，可空姐研究了半天也不会修，最后只好建议可以帮苏墨换个座位。苏墨一想，自己如果换了座位，那隔着走道的虎视眈眈盯顾清墨盯了很久的那个女生肯定就要冲上来了。所以为了顾清墨的人身安全，苏墨说什么也不能换，便义正容辞地拒绝了空姐的提议。　　苏墨又开始打跟顾清墨换座位的算盘，反正他估计也不会看电影，所以让他坐在一个视频坏掉的座位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一想到如果把顾清墨靠走道的位置换给自己然后让顾清墨坐中间的话，他周围的空间就更狭窄了，于是又十分有英雄气概地放弃了和顾清墨换座位的想法。　　　　飞机马上就起飞了，苏墨却没想到顾清墨竟然真的抱着臂看起了电影，心里很不平衡，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玩空姐发的耳机线。　　“顾清墨，我好无聊啊，你能把你的书借给我看吗？”　　顾清墨瞥了苏墨一眼，把起飞之前就从登机箱中拿出来的书递给了她。苏墨接过来一看，是一本全英文的经济学书，心一下就凉了半截。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白痴似的，苏墨翻开了书，假装读得津津有味，其实暗暗在心里埋怨顾清墨为什么不带点言情小说之类的。　　对着书发了半个小时的呆，苏墨实在受不了了：“顾清墨，你在看什么电影呀？”　　“随便选的。”　　苏墨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清墨，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给我一只耳机呀？你的书太无聊了。”　　顾清墨看向有点像只小哈巴狗的苏墨，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摘下了右耳的耳机。苏墨赶紧拿起那半边耳机戴上。残留着的他的温度的耳机紧紧地贴在苏墨的耳朵上，让苏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因为是第一排，前面没有座位安装屏幕，所以顾清墨的屏幕是由一个从座位底下伸出来的长支架托着的。屏幕在顾清墨的左手边，导致坐在顾清墨右手边的苏墨想要看到有点困难，不得不往顾清墨那边靠过去。　　机舱的主灯已经关闭，所以即使顾清墨随便选的电影是个剧情扣人心弦的特工片，苏墨仍在黑暗中开始犯困，不知不觉地就靠着顾清墨的肩膀睡着了。顾清墨感受到肩上小小的重量，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这种心烦意乱不是烦躁的感觉，而是脑子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混沌感。　　　　苏墨是被机舱里亮起的灯光给弄醒的，睁眼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是靠着椅背，而是靠着某个人的肩膀。苏墨连忙用余光扫了下借她肩膀的人，那人还在一本正经地看电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苏墨慌忙坐直，脸红了一大片。　　“那个……现在是要吃饭了吗？”苏墨结结巴巴地问道。　　“嗯。”　　“那喝的呢？”苏墨没话找话。 　　“发过了。”　　“哦……”　　苏墨很抓狂，她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啊……为什么要睡着啊……睡着就算了，为什么要靠着顾清墨……　　　　“女士，请问您要吃点什么呢？我们有鸡肉饭和牛肉饭。”　　“鸡肉饭，谢谢。”苏墨十分感激美丽的乘务员小姐，把自己从后悔和羞愧的困境里拉了出来。　　“那先生要吃点什么呢？”　　“麻烦给我一份牛肉饭，谢谢。”　　苏墨条件反射地问顾清墨：“你不是更喜欢吃鸡肉吗？为啥点牛肉？”　　“飞机上的东西都差不多。”顾清墨揭开了饭盒上的锡纸。　　苏墨忍不住偷偷瞄了下顾清墨的饭，又看了下自己的饭，觉得自己面前的鸡肉饭实在是太寒碜了，就这么几块一丁点小的肉，不像人家牛肉饭，看起来软嫩滑爽。顾清墨看了苏墨一眼，把自己的饭稍微往苏墨那推过去：“想吃就直说，别用馋猫一样的眼神盯着。”　　苏墨：“真的可以试一下吗？”　　“不要算了。”顾清墨准备把盒子拿走，苏墨迅速地夹走了一块牛肉。　　“真好吃。”苏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都选得东西都这么难吃，别人的却总是很好吃。　　顾清墨试了一口：“很难吃。” 　　苏墨：“我就说嘛，你明明就更喜欢鸡肉，不知道刚才干嘛还点牛肉。”　　顾清墨没有说话，也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既然顾清墨不喜欢吃牛肉饭，自己又觉得很好吃，苏墨就盘算着要和顾清墨换饭，但表面却显得十分客气：“你要是早点说的话我就可以跟你换了嘛，可惜我都吃了一块我饭里的鸡肉了，你肯定会嫌弃的。”　　“你不也吃了一块我的牛肉么？”　　苏墨一想，说的很有道理啊！　　“那我们就换过来吧，你不许反悔啊！”苏墨立刻把自己的饭盒和顾清墨的饭盒互调，还不忘加上一句“你不会是想因为吃我的饭耍阴招吧？”　　顾清墨翻了苏墨一个白眼，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苏墨从小到大点菜就喜欢尝试些乱七八糟的菜，但是一般最后点出来都不咋好吃。久而久之，顾清墨就养成了和她点不一样的、再怎么做也不会难吃的饭菜的习惯，然后在苏墨点菜失败并且偷偷觊觎别人碗里的食物的时候把自己的那一份换给她。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顾清墨实在受不了苏墨每次都眼巴巴地望着别人的碗。 　　　　换过饭以后的苏墨心情大好，一边吃一边向顾清墨提出各种各样关于他工作的问题。突然，飞机受到气流的影响开始颠簸起来。一开始颠簸还很小，可以忍受；但是后来起伏逐渐变大，甚至让苏墨小桌板上打开的半包胡椒粉都掉出来洒了她一身。苏墨本来就恐飞，现在就更加惊慌失措了。极度紧张的苏墨把手攥在椅子把手上，呼吸非常急促。　　就在空姐在广播里要求大家系上安全带的时候，飞机又抖了一抖。苏墨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只能无助地转头望向顾清墨，嘴巴里说不出一个字。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个颠簸不算太大。”顾清墨耐心地安慰苏墨。　　苏墨听完顾清墨的解释后，本来已经稍微放松一点了，然而飞机却不配合地又下沉了一点，轻微的失重感和旁边一个女生的尖叫使苏墨的心理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在苏墨的潜意识里，顾清墨是唯一能给她安心的力量的人，所以她不管不顾地像溺水时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抓住了顾清墨的手臂，根本没有心情考虑顾清墨的想法。其实苏墨没有指望顾清墨会给她什么回应，但是顾清墨却一反常态地用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了苏墨的手腕。　　“苏墨，有我在，不要害怕。”　　顾清墨的话语简洁有力，但是始终无法平复苏墨生理上的不适感。苏墨被摇得昏昏沉沉的，视线一片模糊，坐在苏墨后面的人甚至已经吐了出来。　　“顾清墨，这段什么时候过啊……”苏墨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声音听起来近乎虚脱。　　“很快就过了，我保证。”顾清墨进一步握紧了苏墨的手腕，试图温暖她手腕上的冰冷。可是顾清墨的保证似乎并不管用，飞机还持续地颠簸着，甚至有一下子差点把人给弹出座椅。　　“顾清墨，你骗人，”，苏墨说话都带着哭腔，“真的好恐怖。”　　“那你告诉我，我可以做点什么让你不这么害怕？”顾清墨想要通过和苏墨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　　苏墨脑袋里像一团浆糊一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可以做……做我男朋友。”　　顾清墨听完后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好，我答应你。”　　然而苏墨目前的状态使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二人之间的对话，她依旧因为害怕而喘不上气，紧紧地按着顾清墨的手臂，还在试图无视掉其他乘客的叫声。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飞机终于恢复了平稳的飞行，苏墨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把手从顾清墨的手臂上收了回来，开始擦起了衣服上的胡椒粉。　　“谢谢。”苏墨讪讪地说，觉得自己刚才在顾清墨面前的表现实在是很丢人。　　擦干净了衣服，苏墨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到顾清墨那边二话不说就挽起他的衬衫袖子。果然，顾清墨的手臂上有无数道被她抓出来的长长的血印子。苏墨的指甲其实很短，但是依旧能把顾清墨抓得要么破了皮要么渗着血，可见她刚才有多用力，指甲掐得有多深。苏墨感到非常非常愧疚，一方面她从没想过自己抓人功力是如此之强，另一方面她无法接受她竟然把她从小崇拜的顾清墨弄得几乎要打破伤风针。　　“疼吗？”苏墨心疼地问。　　“还好。”　　“对不起，”苏墨低下头，“你骂我吧。”　　顾清墨只是把自己的袖子拉了下来，发现苏墨确实不打算说话了，才开口问道：“你真的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墨觉得顾清墨的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乖乖地开始回忆：“记得啊，飞机颠簸嘛，然后……”苍天哪！然后……然后自己抓着顾清墨的手臂，一不小心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讲出来了吗？！而且……顾清墨貌似是答应了吗？！　　　　苏墨突然记起小时候某天自己在顾清墨家门口瞎晃悠，恰巧碰到顾清墨从家里出来。顾清墨当时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看到苏墨后便冷着脸把棒棒糖送给了她，说自己不喜欢吃。那时候收到糖的苏墨心情跟现在一模一样，很甜很甜。　　顾清墨看到苏墨眼睛里闪烁起的星光，不禁勾起了嘴角。　　“想起来了？”　　苏墨点了点头，看向顾清墨，认真地对上了他的眼睛：“那你现在真的是我男朋友了哦，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