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书肆最里头摆着的都是莫老板亲自挑选出来自个儿收藏的珍品佳作，与外头摆在显眼处的时下兴盛广受欢迎的那些小说文集是不同质的，善玉与书肆老板伙计算是熟稔，又不光自个儿照顾他们生意还因着常常来走动引得周遭许多翩翩公子们一道来光顾，自然是有着能出入私库的最高待遇的。　　　　这书肆私库其实原本只是个小小的杂货间，却因着莫老板亲手布置整理了一番，倒很有些幽静淡雅的气氛，四面墙上挂了梅兰竹菊书画各一，墙角搁了一盆翠绿竹子，窗边摆了几丛黄粉兰花，最里头还放着一几一筝一座小香炉，格调十分之高，意境十分之妙。　　　　不过眼下么，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些个花花草草……　　　　善玉微红着脸只窘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凉欢伸手轻轻扣着她的头，红润的唇在她唇上细细描绘缓缓辗转，极尽温柔之能事，她清澈如水的眼眸渐渐迷离了，怯生生地伸出小舌与他纠缠到一块儿去，双手也不自觉地拢上了他的腰。　　　　身后靠着的书架微微晃动，脚边落下的书卷纷纷散开。　　　　室内太过静谧，以至于屋外的响动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恰有三两客人纷至沓来，小墨小砚正在外头殷勤地招呼着。　　　　不知是谁忽的提了句甚么流莺传，正春风沉醉着的善玉顿时悚然睁开双眼，目光落到不远处那最靠墙的一排书架左侧角落里的那本名唤《初晓流莺传》的花鸟志上，额头冷不防滑下一滴汗来，她忙挣了开，蹲下身捧起脚边散落的书卷，一把扯过凉欢就往另一个方向最里侧躲去。　　　　没一会儿，小砚果然推开私库门走了进来，一边自言自语地低喃着一边却往善玉她们躲的方向踱了过来，善玉心下大惊，只焦灼地心里呐喊，错了错了，是那边角落里的书架啊！　　　　奈何小砚完全没听见她的心声，只顾自向这边继续走着，正当善玉想要直起身子挺身而出，引开他的注意力的时候，耳垂却忽的被温温热热地含住了，她膝下刹时一软，差点就给跪了好么……　　　　善玉眼含恳求地回过头，惨兮兮地望了凉欢一眼，就见他眼角眉梢都是娇俏笑意，神色淡定如同身处自家后花园，她只噎了噎，复又紧张兮兮地扭过头去看小砚。　　　　眼看他下一步就要柳暗花明见到她了，善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就见他忽然在最后一层书架面前停住了，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一般又跑了回去，直走到最靠墙角落里抽出那卷《初晓流莺传》，高高兴兴地朝外头走去。　　　　待到脚步声远去了，善玉心下顿时一松，整个人都散了劲儿，直蹲在原地好半晌都起不来，凉欢见她如此模样，心下已经乐得不行，面上却还是淡淡道，“你夫郎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就是叫人瞧见了又如何，这天下还有谁不知你我二人乃女皇赐婚，明媒正娶。”　　　　善玉怔楞了下，半晌，讷讷道，“我、我一时忘了……”　　　　凉欢：……　　　　善玉左手揣着挑好的书，右手牵着凉欢出来的时候，面上还有些残余的羞赧不自然。　　　　方才那波客人已经离去了，小墨小砚正在记着账本，见到她们，忙不迭凑上前来接过善玉手里的书卷，而后堆起满脸的笑道，“长皇子殿下今日可选到了心仪的书卷？要是还有什么想看的书，就叫小玉子来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定会给您细心留意着，若是寻到了，一定当即送到您府上去。”　　　　善玉默了默，当着她这个大主顾的面，居然就给才来第一次的书客升级了服务，真的是……　　　　凉欢只含笑点点头，完全一副温柔小夫郎的模样。　　　　小墨小砚看得眼睛都直了，到底是名动天下的长皇子殿下，这风采这气度果真就是不同凡响，转而又看了看一旁的善玉，心底不由生出些许感慨，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分明古来成事尽书生嘛！　　　　就在此时，书肆门外忽然传来马车的响动声，接着莫老板就掀开帘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接着掏出些碎银递给驱马的女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见她转身从车厢里抱了好几摞书卷出来，小墨小砚见状忙上前去帮忙，领着她一道往书肆库房走去。　　　　乍一见到莫辛，凉欢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他微微眯起眸子，明岚书肆，好一个明岚书肆，好一个莫老板，难怪他前头瞧见那小书库里的摆设就隐隐约约的觉得好生熟悉，那墙角根的竹子，那窗几上的兰花，还有那筝，他早该想到的……　　　　善玉没留意身侧之人脸上的变化，只喜笑颜开地冲他道，“莫老板，你回来啦，我们正要走呢，没想到刚巧碰上了。”　　　　莫辛见到善玉脸上也带了三分笑，只目光扫过她身旁之人却也微微一愣，善玉只当他俩不识，忙牵过凉欢冲他道，“今日我带了夫郎一道来逛逛，凉欢，这便是明岚书肆的莫老板，他选书的眼光极好，也是个很有才学的人呢。”　　　　萧凉欢挑了挑眉，这评价倒还挺高的么……　　　　莫辛回过神来，忙上前一步盈盈跪下，“草民见过长皇子殿下。”　　　　萧凉欢那墨黑眼眸中闪过一抹莫测的意味，却是不为所动，善玉见他一直不出声，只任由莫老板这么半跪着，心下着实有些奇怪，不由得捏了捏他的手轻声唤道，“凉欢？”　　　　萧凉欢见她神情十分莫名，显然完全不清楚眼下状况，看着也不知晓她一直念叨着的莫老板究竟是何身份，垂眸略一思索，还是出声道，“莫老板请起吧。”　　　　莫辛直起身子，却是十足恭谨地候着，脸上也不复平时那样悠然自在。　　　　善玉狐疑地想，莫不是他们从前认识？　　　　而且么……怎么看也不像是交好的样子。　　　　千万别是有什么过节啊……　　　　出了书肆，善玉一路低着头，神色十分谨小慎微。　　　　萧凉欢见了，直觉她心里有鬼，便淡淡出声道，“你同那莫老板好像关系很不错么。”　　　　善玉满头大汗，来了来了……　　　　她把头低得更低，期期艾艾地说，“也、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的。”　　　　上钩了，萧凉欢挑了挑眉道，“我想的是哪般？”　　　　善玉浑身一僵，这问题怎么不走寻常路啊……这叫她如何回答？　　　　凉欢见她一时语塞，不咸不淡道，“平日里一道喝喝茶？赏赏花？弹弹琴？聊聊书”　　　　这、这怎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画面这么生动啊！男儿家的心思果然最是深不可测，给他一点火苗，他能烧掉整片森林啊！想到这里，善玉倏然抬头，接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义正辞严道，“都不存在的。”　　　　凉欢似笑非笑地撇了她一眼，“那你是如何知晓他眼光精到，才学过人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叫言多必失行多必过？！！　　　　唉，活着好难……　　　　善玉小心地觑他一眼，坦白道，“皇城里统共有七间书肆，其中有三间是皇室特许的，里头的书大多出自翰林院，我平素想看只需唤两位姐姐给捎回来就行了。”　　　　她顿了顿又道，“剩下四间里头，城南那两家主要是专给城中贵公子供些世情话本的，城北那家则是独给贡生出考题卷宗的，只有城西这家虽然藏书少却大多精辟，是以就常来往了，与那两名书肆伙计也是去得频了才相识的。”　　　　“那莫老板呢？”　　　　善玉硬着头皮又想了想措辞道，“因着书肆里的书大多都是莫老板亲自去进的，是以想来他的才学眼光相较普通人的水平而言还是不错的。”　　　　“没有其他？”　　　　善玉斩钉截铁，“完全没有。”　　　　“他生的如此眉眼风流，又端的是蕙质兰心……”　　　　别啊，他越是夸，她这心里怎么就越是拧得慌呢，善玉实在耐不住了，倏然打断道，“兴许莫老板早已有了妻主，你可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　　　　凉欢脚步一顿，扭过头来幽幽道，“合着他若没有妻主，你可就能放心大胆地胡思乱想了？”　　　　善玉:……　　　　就这样被你征服，　　　　切断了所有退路。　　　　我的心情是无助，　　　　我的决定是糊涂。　　　　眼看着已经不知不觉就要走到城中心了，人来人往的街道越来越繁华，两人就这么立在道路中央，男的美得好似不识人间烟火色，女的俊得宛如清风明玉白月光，路过的行人好像忽的都走不动道了，纷纷朝那路中央的两人投去密密匝匝的好奇目光。　　　　就见那女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男子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到丹田，那是力拔山兮气盖世，“我都有你了，还想着别人做什么？什么？么？”　　　　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