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是何锐来到禾风小憩的第二个冬天,从他在校友群里认识张雾并踏进这里的第一天起,何锐的生活就和这里脱不了关系了。他的衣食住行完全围绕着禾风,这里是他的另一个“家”。    何锐做了许多经营民宿的功课,他对怎样把禾风做大做好充满了信心。但是在他的规划之路上,禾风的“创始人”张雾却出乎意料地是一个阻碍的力量,并且是一个很强的阻碍力量。    他多次尝试着和张雾沟通,这次也不例外,他把自己的思路完整而清晰地做成了一套方案,准备在张雾来到时向他展示。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天的会面会是以如此激烈的方式结束。    张雾来到民宿时何锐已经在办公室等他,里面坐着的还有那个撑着大黑伞的男人。那是所谓的投资人派来的代表,来实地大致考察一下禾风的情况。    何锐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来迎接张雾,并且极尽公关能力地在张雾和投资人代表之间周旋。  但这都改变不了张雾预感的结局。    在投资人代表走后,何锐拿出了那套已经在他脑海里演练过数十遍的经营方案。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张雾可能针对方案提出的任何质疑。    但是张雾没有听他说完,从刚才他和投资人代表的说话中张雾已经明白何锐的意思。他要把这片稻田填掉,重新建成一个小型休闲游乐园。    “雾,我有好几个同学都在政府部门干,也跟几个大领导一起吃过饭。”何锐两眼放光、充满激情地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临江区近五年的建设总体规划已经确定,这里将来要建成城市的休闲娱乐中心”!    张雾冷静地看着他,对他说的话没有一点热情的反馈。    “雾?”何锐以为他神游了,“按照规划方案,我们现在就处在规划的中心地带,我们有20亩良田啊!这是我们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是老天爷恩赐的机遇!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细说,雾,今天我们要仔细聊这件事,不然就要错过机会了”!    “规划还没正式出台,而且这20亩田地是农用地。”张雾冷冷地回答,对于何锐说的“最重要的转折点”不为所动。    “规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临江区每天都有投资商过来考察,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找到靠山,一旦土地被征用,我们能拿到的就只是一点儿可怜的赔偿,但失去的是一个再也不会遇到的关键机遇”!    “如果临江区已经划入政府统一规划,你知道土地使用是要走公开招标程序的吧?”张雾反问何锐,“那么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是在临江区之外去物色另一个地方。你找的靠山,有多大把握能中标呢?而且如果他们已经稳操胜券,又为什么要提前来和我们谈”?    何锐一下愣住了,但并不是因为张雾反问的问题没有考虑到,而是他没有想到张雾看起来“不问世事”,但其实知道的不少。    “好吧,既然你这么问,我就把一些现在还不该公开说的话说了。”何锐澎湃的激情锐减下去,脸上的笑也变得平淡了。    他说:“刚才来的投资人代表其实是义利集团旗下公司义利旅游公司的人,他们希望能够在明年接手这里先行建设,这对他们……”    “不行!”张雾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两个字。    “为什么?”何锐诧异极了,“如果义利集团接手这里,我们还是会处在核心管理层直接参与运营,而且每年都有分红。雾,我知道你要觉得我太世俗,但是今天我真的要告诉你一个真相,禾风截止到上个月的收入来看,今年年核算后明年我们连启动的资金都没有了”!    “何锐,你告诉我。”张雾紧盯着何锐看,“义利旅游为什么要通过我们?别说虚的,也别提那个还在腹稿阶段的规划”。    何锐再次感到诧异,他万万没想到张雾的第二个问题会直接问到这里。他准备的题库里没有张雾的这些问题,所以只能选择即兴作答。    “土地的问题。”何锐想了一会儿,有些不情愿地说。他坐到仿古的高背椅上,通过斑斑点点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阴天。    办公室里一下安静下来。    “义利的人没说,但我让同学帮忙查了一下。”何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空气不流通的房间里轻烟直线向上。    “你现在烟瘾挺大。”张雾说。    何锐笑笑:“到处应酬,原来只是逢场作戏,后来就上瘾了。你抽吗?你还是不抽?”    张雾点点头。    “义利看上这块地方已经很久了,我刚才跟你说的城市规划虽然没有正式出台,但不是虚话,义利肯定知道。他们想在这里建一个大型休闲游乐场,像什么水上乐园的那种,虽然规模没那么大,但是在这座城市也算独一无二。周边的地都搞得七七八八了,唯独剩下咱们这里二十亩地不成,偏偏这二十亩地又在中心位置,所以才来跟咱们谈。你不是说过,你认识这片地的主人,你想租多久就能租多久吗?所以我就跟他们谈了。”何锐把烟头灰弹了弹,轻笑着说。    “如果我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些事?”张雾问。    何锐笑笑,平时习惯于笔挺坐姿的身子也半滑着靠在椅背上,他准备今天要和张雾把事情摊开来谈。    “雾,我承认,我做这些事也有私心。我希望自己的未来能发展得更好些,从我一进禾风主管经营的那天开始我就有这种想法。但是你现在也没有选择了,禾风现在面临的就是关门大吉,账目清清楚楚摆在那里,你可以随便看。”何锐冷笑两声,做出个“随意”的手势。    “只是我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创建禾风?”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张雾反问。    “因为我觉得你和钱有仇。”何锐直接拿烟头指着张雾说,“这两年里我提过许多有利于禾风发展的计划,但你听也没听就否定了。所以禾风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不是和钱有仇是什么”?  他哈哈笑了两声。    出人意料的是,张雾没有生气。    “这片地珍姨给我的租期是三年,上个月已经到期了。”张雾说,“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她本人,你愿意这么回复义利也行”。    “你骗我?土地租赁合同我看过,租期十年!”何锐一下将烟头掐灭从座位上站起来,“义利集团是省龙头企业,动辄投资十几个亿,你想象里的禾风有这么壮大吗?我觉得不是禾风做不到这么大,是你的格局不够大”!    “现在的禾风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张雾答,“何锐,我早说过我们已经不是志同道合……”    “你说的志同道合指的是什么?一起把情怀当饭吃?雾,你真的该醒醒了!不要忘了禾风还有银行的贷款要还。”最后一句何锐是逐字加重说的,“很快银行就会派人过来,上个星期我告诉过你的”。    “我知道了。”张雾开始往门外走去,何锐惊诧地站在他背后,这是他见过的最冷静的张雾。  “锐。”张雾走到门口处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这两年辛苦你了,禾风一天不关门,你就可以在这里待着,但如果你有更好的去处,提前几天告诉我”。    “雾,我想问你一件事。”何锐说,“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这件事”?    “不想合作。”张雾紧咬完这几个字后就离开了禾风,一如既往地将禾风交给了何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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