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姀匆匆地路过好几排书架子后,才回到了原来她寻着了《百花图谱》的书架前。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矣姀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她反应快……  赵徽聿大概是没有看到她的。    她并不是害怕遇到赵徽聿。  实际情况是,她根本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连。    矣姀抬眸看了一眼那位处于书架顶层的那一本《百花图谱》,轻轻地抿了抿唇。  看来她还是需要耐心地等一等。  等赵徽聿离开了,她再去找那个掌书的宫人来帮她把书拿下来……    过了一会儿。    四周变得很安静,大概是赵徽聿已经离开了?  矣姀走到书架的边缘,探出小半个身子往外看,想看看赵徽聿到底离开了没有。    没想到这一看,便把她吓了一大跳。    因为赵徽聿并未离开。  他就静静地站在前一排书架旁。    她刚刚这样探身一看……正好对上了他沉默的视线。    矣姀猛地收回目光。  刹那之间,心情居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他怎么还没有离开?    轻轻的脚步声自远而近,逐渐清晰。  矣姀的脑海中迅速地掠过许多的想法,最后只有一个想法停在了她的认知里。    她必须要迅速地镇静下来。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矣姀了。  她和赵徽聿的关系也不再是以前的夫妻关系。    遇见他,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紧张和畏缩。  因为,无论是她或者是她们家,都不再欠他什么。    赵徽聿的身影到底还是出现在了矣姀的面前。  矣姀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只一瞬,便毫不犹豫地抬脚往书架的另一头走去。    身后传来些声响,矣姀忍不住疾走的时候,手腕在此同时被人扣住了。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矣姀凝眉,压低声音,“你放开我。”    凝住她手腕处的力度大了一瞬之后,随即消散。  赵徽聿依言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你要借书?哪一本?我帮你拿。”赵徽聿的声音淡淡的。  矣姀的声音比他的更淡,“不用了。”    赵徽聿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澄澈的眸子里居然慢慢地涌起了些许温暖的笑意,“够不着便不用逞强,我来拿就好。”  顿了须臾之后,又用略有些苦涩莫名的声音说道,“在此刻,你把我当成藏书阁里的侍书便可。”    矣姀怔了怔。  因为赵徽聿说的那一句,“够不着便不用逞强,我来拿就好。”  很是……耳熟。    说起来,她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却会认字读字和写字,这还多得于……赵徽聿。  是他教会了她。    是他在她争取不到去上学的机会后,在她去他家寻他玩时,搁置下先生给他布置的要限时完成的功课,在他的书房里,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教她认字,一轻一重地教她读字,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  直到她认读写字都可以轻松自如地应付为止。    尽管他的年龄比她的大不上多少,但是真要算起起来,赵徽聿应该算是她的启蒙先生了……    当矣姀可以自行看书无大碍的时候,她愈发喜欢跑到赵徽聿的书房里。  因为,那里有很多好看的书。    可是因为能出门的时间有限,所以她每次来赵徽聿家里,基本都是来还书和借书的……    矣姀喜欢看的书,大多数都是些志怪故事,而这些书总是被放在书架的最上一层。  那样的高度,是身高比她一个头的赵徽聿都要踩着凳子伸直手臂才能够得着的高度。    那时候,矣姀太矮,搬着凳子踮起脚尖也够不着自己想要看的书时,赵徽聿站在旁边总是会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说上一句“够不着便不用逞强,我来拿就好。”  然后矣姀会很顺从地从凳子上下来,看着赵徽聿爬上爬下地为她取书……    “你要哪一本?”  赵徽聿的声音把矣姀的思绪拉扯回来。    矣姀下意识想要拒绝他的帮助,但是转念一想,想到自己既然已经来了藏书阁,不把书借回去,算是白来一趟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吐出了几个字,“《百花图谱》,谢谢。”    赵徽聿伸手把书架上的《百花图谱》拿下来,然后递给矣姀。  矣姀接过来,然后转身便走。    出示阅书令,办好借阅手续,矣姀带着《百花图谱》从藏书阁离开。  走了好一会儿,她警惕地回头,发现赵徽聿居然还在她身后……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要回家吗?  为何还要跟在她身后?    矣姀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一段路程,矣姀回转身子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赵徽聿的身影。  缓下脚步,看着手里的厚重的《百花图谱》,矣姀轻叹了一口气。    先前的那几次见面,无论是在宫外还是宫内,她对赵徽聿都没有半丝好脸色。  只因为,她尚未能完全控制自己在某个时刻里来势汹汹的坏情绪……    刚刚那样的和平共处,现在她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诧异。  但是……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上辈子里,赵徽聿并不喜欢她。  娶她,不过是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辈子,他不用娶她,还是她先提出来的退婚。  这样他退婚之后,也不用有负有任何愧疚的情绪。    因为即便被众人议论,处于浪口风尖的那个人,被谴责的那个人也只会是她,而赵徽聿不过是被抛弃的那个人,是值得被同情的一方……    也许他依旧会对她突然改变的态度心存疑惑,但是,那都不是什么值得必须要寻个答案的大事。    所以……现在他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这般自如的模样。  如果说有那么点点的苦涩和无奈,那大抵也是因为在惋惜逝去的青梅竹马之谊吧……    这样也好。  他有他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    他们今后,彼此的生活最好便如那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线索一般。  无纠无缠。  各自安生。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矣姀看了看四周的风景,发现……  她走错路了。    本该是要回去尚功局的,但是眼下,她的位置却是处于在去东宫的路上……  一定是刚刚那个左右分岔的路上,她一时不察,所以才走偏了……    矣姀转身要往回走,没想到抬头却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平稳的脚步稍稍一滞。    矣姀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上前,然后低头行礼,“奴婢参见魏大人。”  “起来吧。”  矣姀应了声是。    魏知隶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厚重上,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莫名地忆起了昨晚侍卫凌胥放置在他案桌上的那薄薄一张纸上的几句。    “矣姀,昙国国都人,善刺绣。爹娘健在,有弟一人。进宫前为千绣布庄绣娘,后拒赵家提亲,应魏家。”  “逃婚,随霍司制进宫,短短几月,由女史擢升,现任尚功局司制房掌制一职。”    “赵家和魏家是为哪家?”  魏知隶记得自己当时语气极为随意地问了一句。    凌胥清咳了一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道,“赵家为翰林侍诏赵徽聿本家,而魏家则是……”  “嗯?”    “公子,难道你忘记了数月前老夫人曾想为你纳一妾侍,最后女方突然失踪……”  “所以?”  “老夫人本想问责女方家的,但是你竭力阻扰,然后此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    “你确定你没查错人?”  那一刻,纵是沉稳如魏知隶,也难以波澜不惊地接受这样的结果。    从未被质疑过探查能力的凌胥,那一刻的表情很是复杂,“公子……”  魏知隶清咳一声,“好,我知道了。”    “魏大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奴婢先回司制房了。”  矣姀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    魏知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这使得她被他看久了,总觉得后背有些凉凉的……    魏知隶有些尴尬地转移了目光,“好。”  “刚才……冒昧了,请你见谅。”    矣姀有些意外,随即有些手忙脚乱地应对,“没关系没关系……”    待那抹浅紫的身影走远了,魏知隶濯黑的眸子里涌上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原来,竟然是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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