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错车

周辅秦和高山回到工地停车场。　　　　高山看了几眼停放的银灰色欧蓝德说：“近期我打算买车，三菱这款车怎么样，还行吗？”　　　　周辅秦打开车门，让他看中控台，“科技感不存在的，舒适感也欠佳，缺点优点都不明显，重点是安全。”　　　　高山点头，“安全确实重要，那么你的标准是——”　　　　“零死亡率”，周辅秦坐进车内，“啊，对了，高所长，你们派出所那位民警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你是问老吴？”，高山神色黯淡下来，“人还在重症监护室，老吴如果冬至那晚没值班，没去救火的话，就能参加明年的光荣退休仪式，拿荣休纪念章。”　　　　周辅秦静默片刻，他不擅长安慰人，只说了句，“有需要联系我。”　　　　高山勉强笑了下，“谢谢，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去相亲吧。”　　　　周辅秦手指敲着方向盘，侧头打量高山，“我相亲的事都出圈了？”　　　　高山一愣，“那个，呃，我们派出所小姑娘去检察院送文书听你们同事说的。”　　　　“以后这种事不会再传了，你没有耽误我时间，亲我相过了，就那样，这点你可以转告你们派出所的小姑娘，传闻嘛，就要有始有终，再见。”　　　　周辅秦的车很快开出视线，高山失笑，想对他说，不用费心了，派出所的小姑娘早就知道周检你相亲的结局了，小姑娘曾在午间休息时高谈阔论，教育他不要向市检察院的周检察官学习，“所长你听我的准没错，像周检那种没有亲和力的单身汉压根儿不受女孩子欢迎，更何况他又不是花美男，耍花美男的派头就没意思了。”　　　　何雨晴坐在星巴克，一口气吃了5个马卡龙，又要去买蓝莓麦芬，被闺蜜一把按住，“再吃，你就白减肥了，说说看，谁又给你气受了。”　　　　何雨晴愤慨地说：“你不知道今天中午我见的那个相亲男有多奇葩，超级小气，只给自己点了壶茶，水都不请我喝一口，当时我对他观感就不好了，他长得不怎么样，还用挑剔的眼光看我，可能察觉我对他不满意，他拍屁股就走，一点风度都没有！”　　　　闺蜜无语，“你抱着应付差事的态度相亲，就别怪人家男方有情绪嘛。”　　　　何雨晴拍桌子，“喂，你是谁的朋友呀，你替他说话！”　　　　闺蜜提议，“好啦好啦，消消气，咱们买衣服去吧，花钱消愁。”　　　　来到文化创意街，何雨晴怒问闺蜜，“你这是要带我买地摊货？”　　　　闺蜜抬手一指，“看到没，就前面的摊位，老板打扮特别时尚那位，她是独立设计师，你好几次夸我衣服漂亮，问我哪里买的，就是从她店里买的。”　　　　“真的？”，何雨晴半信半疑，“独立设计到街头卖？”　　　　闺蜜解释，“双子楼起火，老板的店受到殃及，店重新装修前，在街头摆摊儿暂时过渡下没什么吧？”　　　　“你了解的蛮清楚嘛”　　　　“我关注老板的微博了，上面有通知”　　　　闺蜜说完直接走到顾亦蓝的摊位，跟她打招呼。　　　　顾亦蓝一看是熟客，根据她的取向和尺码，推荐了两套衣服，一套走复古路线的黑白竖条纹衬衫和洗白高腰牛仔裤，一套参加鸡尾酒会的黑色抹胸鱼尾裙。　　　　“好看是好看，现在穿有点冷”　　　　“外面加一件大衣，如果经常待在室内，穿太多反而会热”，顾亦蓝在说服顾客方面非常有一套，不会让人觉得迫切讨厌，倒像好心给建议似的，“如今的时代，服装的季节性区别已经没有过去那么明显了，关键在于搭配。”　　　　何雨晴看闺蜜眼睛不眨地买下老板推荐的衣服，觉得她有点傻，但上手摸了摸，质地不错，剪裁也精良，至少没有车线不整齐，线头多类似的小毛病，顿时有些心动，她是那种即使看上眼了，也要挑挑拣拣一番的人，“淘宝上也有很多独立设计师，卖的衣服还不是这里抄抄，那里抄抄，说什么高级复刻，说白了不就是抄袭吗？”　　　　顾亦蓝在市场历练多年，面对不讲理的顾客，涵养功夫很到家，“我设计的衣服保证百分之百原创，假一罚十。”　　　　何雨晴挑了件微喇的连身裤，翻看标价牌，撇撇嘴，“375块呀，这个价钱虽不算贵，可快时尚服装店打折季卖的也便宜呀，你不考虑降一点吗，不然没竞争力的。”　　　　顾亦蓝收了笑容，抬高姿态，“客人，这已经是折后价。”　　　　闺蜜觉得丢脸，扯扯何雨晴的袖子，“可以了，这个价钱你上哪买这么好的衣服？”　　　　何雨晴扭身子挣开闺蜜的手，“T家Z家H家不都在打折吗，款式多，价格也便宜。”　　　　闺蜜翻白眼，“卖的是便宜，满大街爆款，没等你抢到，不是断码就是过时了，老板设计的A&G就不同了，小众又个性，穿上0撞衫率。”　　　　顾亦蓝不失时机地做补充，“你手上这件背带连身裤只有一件，能一直穿到初夏，还有这件手绘印花梦想和现实的粉色卫衣也只有一件，这种淡淡的婴儿粉很衬皮肤。”　　　　何雨晴被说动了，“那，都替我包起来吧，我再看看其它的”，为了缓解身体比嘴诚实的尴尬，她碰碰闺蜜的肩膀，转移话题，“你知道那个相亲男开什么车吗，我的妈，三菱欧蓝德，那么缺钱怎么不买QQ？”　　　　顾亦蓝不动声色瞟了她一眼，这是在diss相亲对象穷？　　　　闺蜜诧异，“你表姑不是说相亲男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吗，他本人也是公务员，缺钱不至于吧，我觉得主要在机关单位不适合开太高调的车。”　　　　何雨晴翻了个白眼，“开BBA高调，那开低调有内涵的呀，雷克萨斯、林肯、沃尔沃、辉昂，总能挑出一款吧？人家张漾开了部英菲尼迪Q60，比较而言，你觉得谁更有品位？男人买车跟女人买包一样，背得起香奈儿就不会背小CK。”　　　　闺蜜迅速抓住重点，“张漾，谁啊？”　　　　何雨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睛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就，那什么，联谊认识的，今天中午他请我吃法国大餐……你别误会啊，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闺蜜憋住吐槽的欲望，继续盘问：“诶，他什么背景，做什么的？”　　　　“他是律师，在鲲鹏资本做法务顾问”，何雨晴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脯，“年薪加分红比公务员的那点死工资可观多了！”　　　　太阳镜遮住顾亦蓝眼中的戏谑，她心想这位顾客真“精明”。　　　　闺蜜心直口快，“你既然有中意的男人了，为什么还去相亲？”　　　　何雨晴对好友知无不言，“听说那男的是我们董事长的远房亲戚，我表姑又使劲夸他，我以为靠谱呢，谁知那男的条件不怎么样还拽得很，反正对长辈我也算交差了，以后打死不去相亲，太折磨身心了！”　　　　等两人走后，旁听多时的孙大姐响亮地啧了声，“瞧瞧，现如今的小姑娘算盘打得多精刮。”　　　　顾亦蓝说：“只讲条件保不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富人也不会在脑门儿刻俩字有钱，美国一科技新贵，身价超过六百亿美金，开高尔夫，有人吃穿住行不讲究，还有人住豪宅开豪车招摇过市，没准儿欠银行钱呢。”　　　　孙大姐人情练达，给她上课，“这相亲嘛，本来就需要谈条件的，能不能谈成，就看彼此的硬性指标和对方匹不匹配，条件相当的人自然谈成的机会就多一些喽。”　　　　顾亦蓝问：“硬性指标都有哪些啊？”　　　　孙大姐扳手指一项一项地说：“户口、籍贯、收入、学历、身高、样貌、性格、父母……”　　　　顾亦蓝咋舌，“那要这么说，我硬性指标不达标。”　　　　孙大姐笑，“那咱就找个不挑拣的，倒是你表姐太不挑拣了，摊上胡三元那么个货，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我散养的鸡给他们闹的都不下蛋了。”　　　　表姐丁慈是姑姑的女儿，嫁给西桥村的胡三元，和孙姐家一墙之隔，稍微有点动静，邻居听得清清楚楚。　　　　顾亦蓝回护丁慈，“我姐和姐夫结婚时间不长，他们需要磨合。”　　　　孙大姐笑笑不说话。　　　　周静闲百忙之中不忘回访确认外甥相亲满意度。　　　　周辅秦把车停到路边，接听电话。　　　　周静闲劈头就问：“情况如何，有没有约第二次见面？”　　　　“一次就够了”，周辅秦打开储物槽，里面空空如也，没有瓶装水。　　　　“你——”，周静闲压下火气，“我没向小何透露咱们的关系，她的亲戚在你们检察院工作，父母在事业单位，你不喜欢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性格温柔的小家碧玉你也看不上？那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周辅秦调子平平地说：“相亲无非就是一场交易，交易失败的原因不是单方面的。”　　　　周静闲听出弦外之音，“你是说她看不上你？”，顿了顿，调门拔高，“她敢看不上你！？”　　　　“她或许有另外看上的人”，周辅秦记得何雨晴放包时，手里拿着一袋闪着银光的星星糖，这种糖在超市买不到，是法国餐厅etoile为预定情侣专座的客人准备的赠品，纯手工制作。隔壁办公室的民行检察官在etoile向女友求婚，拿回来星星糖发给同事，被女孩子们称赞浪漫有情调，号召所有的男同事向这位检察官取经，因此他对etoile餐厅的星星糖印象格外深刻。　　　　周静闲语塞，她没问何雨晴是否有男友，缓声说：“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会问清楚。”　　　　“阿姨，不劳您操心”，周辅秦轻描淡写说，“我自己看着办”　　　　周静闲不得不提醒他，“你自己看着办？办不成外公可就插手了，他那些老朋友的孙女外孙女一个个被娇惯得无法无天，把她们介绍给你，你只会比现在烦。”　　　　周辅秦目光投向人潮熙攘的街区，心不在焉说：“我尽快解决。”　　　　暮色渐起，顾亦蓝打算收摊，这时有相熟的人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说：“小顾啊，你别收拾了，让孙大姐替你捎回去，赶紧跑吧，警察找你呢。”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她，顾亦蓝一头雾水，“警察找我干吗，我又没犯法。”　　　　那人叉腰喘气，“我哪儿知道啊，警察找上门还能有好事呀？你别问了，快跑吧！”　　　　孙大姐也劝她，“是啊，亦蓝，你先走，我们帮你打听清楚再说！”　　　　“那，好吧，孙姐，我这摊儿就麻烦你了”，顾亦蓝说完包一背，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下一个街口狂奔而去。　　　　她边跑边在滴滴上下订单，很快有司机接单，瞄了眼关键信息，口中念念有词地背下来，“灰色欧蓝德，旧街口，711。”　　　　跑到711，路边停了一辆灰色suv，看车标，三菱没错了，顾亦蓝自言自语，“来得挺快嘛，值得点赞。”　　　　周辅秦从711买了瓶矿泉水，在落锁与喝水间他选择了后者。　　　　顾亦蓝打开后车厢的门坐进去，“去前面的地铁站，谢谢。”　　　　周辅秦回头，看到一个时髦女孩大剌剌坐在他的车里，彩色太阳镜遮住半张脸，饱满的红唇稍微有点神经质地紧紧抿着。　　　　“小姐，你搭错——”　　　　顾亦蓝朝窗外看了几眼，拍拍驾驶座头枕，“不好意思，你能快点开车吗，后面有人追我！”　　　　周辅秦启动车子，决定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