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林仪复又来到一翠堂。密室之中,除了朱克,多了一个红衣卷发的青年。朱克介绍,这红衣少年乃是西番国主德松赞的同父同母兄弟大西番国召王殿下德松清。西番亲王躬身涉险,深入敌国,亲自会见一个商人的女儿,足以见得西番国的诚意。 可谈判伊始,并不顺利。原因是德松清到底轻视林仪只是个年未及笄的柔弱少女。西番国主德松赞开了两个条件。他只肯把第一个条件拿出来。西番国主德松赞认林仪为义妹,封号瓦娜,翻译成汉语就是月亮公主的意思。德松清认为林仪平民之女,摇身一变贵为一国公主,和自己平起平坐,已经很是过分了。 但是林仪一点儿都不领情。谁稀罕月亮公主,就是火星公主,又有个屁用。难不成她还能跑到大雪山那边儿去当公主?况且西番和梁朝为敌,那边儿昭告天下,自己成了敌国公主,在大梁这边儿还活不活了。 林仪就准备拂袖而去。急得朱克团团转。国主严旨,一定要把东西拿到手,且绝不能落到梁国或者其他敌国手上。 最后,万不得已,德松清只好把第二个条件拿出来了。 德松清拿出一个指环,乌金指圈上面,四条金蛇捧着一个弹珠大南红赤玉,赤玉上西番文汉文各刻着“瓦娜”二字。德松清解释道:这指环叫做金蛇赤琼。它代表着极大的权力。在西番境内,凭借金蛇赤琼,三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可以任意调遣千户以下的军队,可以随意支取各地府库钱粮。而在西番境外,所有的情报网络,特务组织,潜伏的世家暗桩,都要听令于金蛇赤琼。金蛇赤琼并不是随便一个皇子或者公主就能拥有的。德松清就没有。据德松清所说,整个西番国他所知的只有三枚,她这枚是第四枚。 林仪终于露出了笑脸。德松赞真是个人物。把这么重的权柄,交给一个从未谋面的敌国汉奸女,恐怕他也没按着什么好心吧。不过,这还真是正和她的需要。 德松清又和她说,国主体谅她不能来西番的苦衷,不会透露她的名字和身世。西番军民只知道国主在梁国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神秘的瓦娜长公主。 林仪很高兴的把金蛇赤琼戴在了右手上。随后,在朱克和德松清热烈的目光下,用整整三页纸,写完了他们想要的。他们拿着那三页纸,欣喜若狂,国朝兴起指日可待。 可惜,他们的高兴劲儿没有能维持多长时间。看着林仪芊芊素手,摇晃着手上的金蛇赤琼,简直晃瞎人的二目。一个做为西番国川北斥候总哨,一个做为西番国整个梁国斥候的总哨,极其郁闷的听着林仪给他们布置任务。 上午折腾到下午,林仪终于和二位告辞。临行朱克问她,“公主殿下,老奴最后还有个疑问。一翠轩刚刚启用,什么事都没做过。您就来了两次,怎么就看出这是我们的暗桩来了呢?莫不是我们哪里露了破绽?” 林仪笑道,“西番国沃野千里,人口百万,要粮有粮,要人有人,而且上下一心,军民晓勇。就是可惜一样,缺铁而又不懂炼钢之法。西番刚刚灭了南梧,又在和我们大梁争夺陇西四镇。战争不断,武器消耗巨大,钢铁得不到补充,战争何以为继?西番将士虽然英勇,但是真用木杵对抗钢刃吗? “整个西南地区的钢铁生产销售,都在我们梓州林家。你们想弄到钢铁,必定要来梓州,扮作民间商人,买一点儿,然后偷运回去。我在梓州转了两日,也没找到你们的店铺。可巧,那一日偶然看到你们的伙计在运玉石。我看你们的马车,底梁和轮轴都包着钢。而且三五个伙计推不动那车。那一定是要运送极重的货物。玉石能有多少分量。所以我想必是要运送钢铁的。玉石产自西垂,采运玉石,这是掩护钢铁走私的极好办法。所以我认定一翠轩必是西番的一处暗桩。” 朱克叹道,“殿下果然是聪颖过人。”看了德松清一眼,心道,看来国主这一把是押对宝了。 林仪兴高采烈的回了谢园。心里道,现在府内府外帮手都有了。是时候该收拾收拾林卓村这个老匹夫了。 林仪又问起茜雪他们潜入林府到底在找什么东西。茜雪也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应该是一块绢布,或者一卷画之类的。听说不是《玉钩记》,林仪倒也稍稍有些意外,难道林家还藏有什么比这个还有价值的秘密吗? 当天晚上,林仪又伪造了林卓村的一封信,把它交到茜雪手中,道:“你想法子送回你们那个什么帮去。” 第二天,难得天气不错,拉着茜雪在园子里散步。 惠萍轩三面环水,一面对着竹林,十分的幽静。穿过竹林,一条小路分出左右,向左不到百十步就是通往外宅的中门。向右,一条石子小径,弯弯折折,穿过一道垂花门,再往前就是嘉荫堂。过了垂花门,未到嘉荫堂,中间一大块空地,对面滴翠湖,遥望过去就是柳堤。时间已然入冬,但是两川的冬天,并不如北国那样严寒。湖面没有结冰,两三只野鸭,还在湖面上游弋嬉戏。风微凉,但并不刺骨。不少的乔木已然落叶,映在湖中的倒影,多多少少显得些萧瑟。 林仪不由自主的停在了这里。却听身后茜雪的声音,“这是以前姑娘葬花的地方。” 林仪完全没有记忆,回过头来,只见身后一抹矮矮的粉墙,雨水刷洗的点点斑驳。墙根下,还有一些尚未凋零的野花,在这寒风中萧瑟。几个矮矮的小丘,似乎就是香冢。林仪没由来突然也生一些伤感,不由自主叹气道:“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又转过头,看了半天那水雾袅袅的寒塘。突然开口问道:“茜雪,世上真有那水上漂的功夫吗?” 茜雪一时没转过神来,愣了一下。林仪看着静静地池塘,重复道:“你们武林高手,真能做到踏在水上,如履平地吗?” 茜雪笑道:“小姐说笑了。那些都是话本传奇里的故事。最多也就是轻功好些,跑得快些,以极快的速度从水面上跑过去。而且也就是短些距离还可以,距离长了照样沉底儿。而且这样用轻功极累的,还不如凫水快些,省力些。” “那么静立水上是绝无可能了?” “我是闻所未闻。” “我以前葬花总是来这里吗?” “是的。小姐。您看这些香冢都是您建的。” 林仪微微点头。这里就是那日自己晕倒的地方。就在这里,她得以重生。大致她清楚了为什么她会晕倒在这里了。可是为什么从小疯傻的会是她呢?她张望水面。柳堤上一排柳树,叶子落得七七八八,枝条扶在水面上。转过柳堤,一片青瓦院落,正是自己的住处惠萍轩。看来问题出在住处上了。 “茜雪,你能保证在任何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今晚送我到这里来吗?” 茜雪有些踌躇。这是林仪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如果办不到,千万不可勉强。生死攸关,有把握就有把握,没把握就没把握。我要你说实话。” 茜雪低声道:“今晚有个高手值夜,我一个人还可以。带着小姐恐怕有些难。但是明晚他不在。明晚一定可以。” “好。就明晚。” 第二天晚上,时交二更。茜雪在院子里点了一根迷情香。等一根香烧完,茜雪换上黑色的夜行服,飞身上了房脊。从惠萍轩到嘉荫堂一路看过去,确认没了盯梢的,才又返回惠萍轩。给了林仪一套夜行服。这还是林仪头一次穿夜行服,心里还颇有一些小兴奋。 茜雪背起林仪,说声“姑娘抱紧了”,飞身又上了屋脊。林仪紧紧抱着茜雪的脖子,耳边风声簌簌,一转眼就落了地。正是白天葬花处。 “娘子,然后干什么?” “你在这里等着。切不可让人下水。如果有人想下水,千方百计把他引走。” “那您呢?” 林仪笑了笑,对茜雪道:“看我给你练一个水上漂。” 说着走到湖边,寻了一块大石头,站在上面,借着月光,四下张望。好像找到了路,一脚踏进湖里,然后一步一步往湖里走去。 茜雪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可是林仪却并未沉入湖中,真如走平地一般。月光下林仪越走越远,转眼已经走到了湖中心。却忽然一阵水声,茜雪心里一惊,眼睛一眨的功夫,再看湖面上,已经人影具无。水面平静如镜,一丝水波纹都没有。 茜雪真有些如坠梦境的感觉。咬一咬嘴唇,寻一颗粗壮的大树,飞身上树,隐藏身型,一双妙目,不错眼珠的盯着湖面和树下这条羊肠小道。可是没过一会儿,就见一群人,具是黑衣,为首的身材魁伟,正是林海,向着湖边的方向走来。茜雪一颗心七上八下,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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