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有人来了,脚步缓重,靠近我。    浓重的药香中,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鼻子一酸。  我知道是他。他在抚摸我的脸,顺着伤痕。    你不是走了吗,何必几次三番折返。    他的手停留在我的面颊,不肯离开,我感觉到有视线注视着自己。    是不是很丑,你会不会笑我丑八怪,我可是被杨美人毁容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会栽在她手里,说来说去都怪你。    唉,如果没有遇到你,我还活得好好的。还是人见人爱的太阳花。    他的手很温暖,有茧,很大,可以包住我的脸。    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手上布满老茧...    阮飞尘,你到经历了什么...    他在说话,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脸颊,他会说什么呢,我想知道,但是我听不清,声音离我很远,    我听到了水滴滴落时的声音。    “等....”等,你要我等什么...    我听不清,你大点儿声音好不好...    他的手离开我的面颊,脚步声响起,    他要走了,又要离开我,丢下我。    朝夕之间,天上地下,你不是穷追不舍么,如今却弃之如履。    我心中一酸,感觉有泪水划过面庞,,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依赖他的,我在哭什么,吸溜鼻子,不能哭。    一个人陷入沉寂,我感知着一切变化。    如闪电般,一道白光由光点迅速放大,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像自黑暗走入极度光明,眼前白茫茫一片。    平静的身体突然开始沸腾,有什么东西剥开我的心,蹿了出来,被拦在胸口。    脑袋像被钟鼎盖住,又闷又涨。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膨胀,快要破裂开来,那东西即将冲出胸口。    半柱香折磨后,我大叫出声“啊――”    那瞬间“我”就像蝴蝶自蚕茧中解脱而出。    “我”冲出闷热的身体。一低头,看到了“自己”。    我...我看到了我自己,坐在药桶中,面无表情,两条水蛭般的伤疤异常丑陋。    我还想再看,却不由自主飘出木屋,飞到竹林,眨眼间便身处悬崖下方竹林深处。我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飘在半空中。    那是谁?    一个广袖玄衣长袍男子,两鬓花白,手中执信。    我还要看个仔细,身体不由自主跌入一个怀抱中,确切的说是摔在一个人的后背上。    我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死灰尘,让我抓住你了!    他在看信,他怎么了,为什么面色苍白    他们在说什么?    我又飘了起来,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却被生拖硬拽至云层之上,他似乎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这幅模样。    像烟雾一般薄弱,半透明着,若有若无。    我还在发着呆。    “诶!”一个大力被拖下云层,稳稳落在一匹马上。    我缓过劲儿,拍着胸口,这么刺激的我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身前坐着阮飞尘,仍旧一袭黑衣,发丝略微凌乱,我环住他的身体,固定住自己。    他似乎很急,不停夹击马腹,催动枣红马加速。    我定定神,一只手摸上他的眉心。果然有个疙瘩,食指中指并拢,仔细揉开。    我不喜欢别人皱眉头。关飞飞从来不对我皱眉。    现在的我到底是魂魄,还是别的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更不明白为何意识刚清醒过来,便又与阮飞尘纠缠在一起。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连累我也要同你一起。是不是注定要和你纠缠不清...    我又累了,我伏在他背上,安稳闭上眼睛。    “得得,得得,得得”    “吁—”是马匹停下的声音。    我趴在阮飞尘背上,他翻身下马,我也随着下马。    眼皮子千斤重,我睁不开...依稀感觉身处深山老林。鼻头嗅到泥土芬芳,枝叶葱翠的味道。    他坐了下来,我紧扒住他不放。我看不见,松开他就更加手无足措了。    这是要做什么吗,我的身体在向后仰。    糟糕,他要躺下来。我手一松滚向一边,碰到一颗圆滚滚石头,脑门一疼,为什么我有知觉?!    “嘶...”我挤眼扶额,再睁开,看见一张疲惫不堪的脸,出神的看着我。    非礼勿视!我又滚了两圈。    伸手在他面前晃两下,没反应。暗吁一口气。趴回他身边,躺下来。    面对面,看着他,不过一拳之隔。    几日不见,如此憔悴,是不是我死了,没人和你斗嘴。你后悔了吧?    现在讨好我也没用了,像你这么不称职的保镖,下下下辈子我也不想再遇到。    “小池”    “嗯?”说吧,忏悔吧,我无条件接收。    阮飞尘半合眼睑,声音轻柔,像对着空气说话一般。    可不就是空气吗。我翻个身,平躺在草地上,两手垫在脑后。    “小池...”    “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大概是失心疯了,不停叫我的名字。    叫什么,你叫谁都不行。荒郊野岭,你指望谁出现陪你唠嗑啊。    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吧?    想当初我被绑在桃树下,可比你绝望多了,你呢,没良心的丢下我,    好吧,虽然你是去讨解药,但是!你还是在我临死前(所以我现在应该是死了?那我怎么感觉我还活着,乱七八糟的!)丢下了我。    我想到杨美人那双怨毒的眼睛,又气又恨。这个千人跨,万人骑的王八大贱人!骂一百八十遍都有余,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至于阮飞尘,    我该说是你装的太像,让我险些以为你是真的在乎我,还是我脑子进水,分不清是真是假?    菩萨捏泥人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捏出这么个祸胎?间接毁了花般美貌的我...    其实我就是心软,你如果没来救我,我一定恨死你。    都说了别来救我,还要欠人情。    不过你隐瞒我那么多事情,总是诓我,如今也害的我死不瞑目,我们也算大大的扯平了!    准确说,你欠我的这辈子也还不清,我认栽,只要下辈子别再让我遇到你,我关小池做牛做马都愿意。    “所以你听明白没?”我枕着胳膊,转头面向阮飞尘,他睡着了,很安静,呼吸热热的喷在我的脸上。    “算了,对牛弹琴,唉”我转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要陷入他的“美色”之中。    原来我也是个花痴啊,痴谁也不能对着你痴,太危险。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的星星较之明月黯然失色,鸟叫虫鸣时有时无,但我还是执着的数着,就算我死了,也一样没心没肺,神经大条...    “死灰尘,我什么时候能脱离你去投胎,为什么我的身体总是跟随你?你是不是给我下了咒语,我做了什么,要这般惩罚我...”  眼皮子越来越重...    “小池,希望你能救出你爹...”是关飞飞的声音。    我睁开眼,玉牌楼的气味,关飞飞燃的沉香木。    关飞飞坐在我面前,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秀媚颦蹙。眼角有条细细的皱纹,岁月不饶人。    我一下子就泪如泉涌,扑进她的怀里,娘...    关飞飞并没有听见,搭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抓紧鹅黄色的裙摆,不知想些什么。    “小池,你一定要救出你爹爹,他还活着。”关飞飞像自言自语般,眼睛望着桌上的大花瓷瓶。    我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这么说爹爹真的还活着,他不是抛弃了我们”我喜极而泣,喃喃自语。    “唉,一切都是孽缘,皇帝老儿害的我家破人亡,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关飞飞眼眶泛红。    原来是元德害的我从小没爹疼?!    “娘,我对不起你...”我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是半死不活,我救不了爹爹了...    “不知道出尘他怎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上一辈的恩怨到底不该由他来承担。”关飞飞纤细的手指拨弄了一下瓶中的白玉兰,略带犹疑。    “出尘见到小池,不知道会不会帮她...”关飞飞又道“说不定会错过。”    带着满腹疑团,“娘,没有错过”我蹲在关飞飞身边,头靠在她的腿上。    我很少叫关飞飞娘,她说,在玉牌楼叫关飞飞显得有身份。关飞关飞嘛。    “这丫头也不知道给自个儿亲娘写封信,”关飞飞说到这里,赌气似的揪下一片花瓣“害得我晚上梦魇”。    望着她撒娇似的嗔怒,泪水夺目而出,还是亲娘好...    我还想再听她说话,一阵风过,身体就像柳絮般飘了起来:“娘,娘!”    关飞飞似乎感觉到什么似得,回头看向我,眼中有疑虑,我心中大喜,还要再喊,已然飘出窗外。    身体开始飞速旋转,头晕眼花。猛然掉入黑暗,寂静无声。我秉着呼吸,一动不动。    “星月,你还好吗...”    “星月,此生无以为报...”    是谁在喃喃自语。    逐渐,感觉到身下是棉质垫子,双手枕在脑侧,软软的。    我挤着眉头,带着寻思和探究的眼神睁开眼。    正对我的木门旁,沈出尘一袭白衣,负手而立,背对我,无比寂寥。    下雨了,湿寒之气弥漫在这小小书房。我侧卧在软塌上,身下是一碟软被,脚边是沈出尘的黑白接花儿狐裘鹤氅。    已经五月,天气转热,为何沈出尘用这么厚的披风。    我想掀起狐裘鹤氅,手指穿衣而过,什么也没碰到,无奈叹口气,翻身下地。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早已分不清了。    走到沈出尘身后,他似乎没发觉屋中多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多出一缕幽魂,我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看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书房正对院中凉亭,凉亭下是一片荷塘。烟雨朦胧,此番看将过去,只觉身在仙境。    “杏花时节雨纷纷,山绕孤村,水绕孤村。”    山绕孤心,水绕孤心...    他低声轻吟,不悲不喜,眼中的酸楚却出卖了自己。    你在忧愁什么,沈出尘,是你放的手,星月苦苦追寻,却换不来你一字一句的承诺与肯定。    我学着他的模样也负手而立,轻声低吟:“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我暗自回味着这两句话 ,思绪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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