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吧?  萧翼看着半横陈在他身旁的女子,真真是不知作何反应,心里是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本是想吓吓她的,但凡是个良家女子遇到如此调戏不该惊呼求饶哭泣吗?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轻松惬意得理所当然。  萧翼发现自己彻底被无视了,可他又能做什么?继续假戏真做顺势凌辱她一番叫她长长教训?萧翼自认为还没有卑鄙无耻到如此地步。  而且,他感觉自己此时才像是个被凌辱了的那个……  心里满满的委屈啊。  好在僵持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就在萧翼咬牙切齿之际,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打破了凝滞的安静。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后门转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四处打探,似乎很怕暴露行踪,这可疑的行为立刻引起了萧翼的注意。  来人灰袍布巾,很普通的百姓装扮,只是那五官却较普通人略显深刻,鹰钩鼻,深眼窝,似乎是个胡人。此乃都城西郊,怎会有外邦人出现,而且行踪还如此鬼祟。  胡人见四周寂静无人,快步走到后山的断崖处。萧翼见着胡人伸手在断崖下摸索了片刻,掏出一个锦囊来,锦囊墨绿颜色,泛着银润的光泽,一看就不是普通绸布,那胡人并没打开锦囊而是在确认无误后,快速塞到了怀中,而后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和一个铜牌模样的东西放到了断崖下。  做完一切,胡人没有多做停留,如来时一样,四处打量了下,便从来路匆匆离开了此处。  萧翼本想抓了这胡人拷问一番,可是细想了片刻又按捺了下来,暂且放这鱼儿多蹦跶几日,先去看看他交换的东西是什么再说。  萧翼心下想着,正要有所动作,就在这时后院的木栅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了。  一袭蓝色锦服,玉冠束发的男子走了进来,竟是自打上山就不见人的相府大少爷,柳寅。  萧翼看见来人,眸光一暗,桃花眼微微眯起,藏起了眼底突生的凌厉。  也不知柳寅是尾随那胡人早早躲在暗处看到了一切,还是本就是事先约好。只见他快步来到了刚才胡人放置东西的断崖处,很快从崖下缝隙里摸索出了那封信和那枚铜牌。  柳寅并没有拿着东西就离开,仙是看了下信封,发现是粘实的便没有打开,转而细细打量起另一枚铜牌来,片刻之后,他将两物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并快步离开了此处。  这一来一往,没有带来或带走任何一件东西。  这番怪异的举动被躲在菩提树上的萧翼统统看入眼中,那双眼里的暗藏的震惊也随着刘寅的行为变成了疑问。  帝都脚下,胡人惊现,番邦怕又有异动了。前辈们征战沙场换来的太平日子不过匆匆几十年,萧翼微眯着眼瞥了下帝都的方向,那位,怕又又得烦了。  只是这眼里除了担忧,竟还有些心灾乐祸的味道。  那锦囊用料绝非常人能有,藏于暗处那人身份绝对是非富即贵,而柳寅的出现是巧合还是预谋,一切似一团迷雾遮掩在了帝都的上空。  萧翼心下琢磨,想的太过出神并未注意到身侧呼吸绵长眯着眼休憩的女子睁开了眼睛,琥珀般的双眼此时正直直的打量着他。  这双眼真是玲珑剔透的不像话,眼底似藏浩瀚星光,光影幽幽,似乎能直射人心,看透一切。  萧翼抬头一撇,便一眼望进了这双黑洞似的眼里,忍不住一惊,那种感觉犹如寒冬腊月被人脱光衣服扔到了雪地上。  后背汗毛直立瞬间攀到了脖颈。  待要细看,那双眼的主人却突的敛了目光,轻掩嘴角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那一瞬间不过是梦刚醒神志不清的愣神。  “看到什么了?”萧翼压低声音问道,垂下眼帘以掩饰刚才的不自然。  与天子对视尚且不惧,他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刚才竟然会因一小女人的眼神感到惊慌。  一定是错觉!  于归单手撑额,咧嘴而笑,眉目淡淡的脸庞瞬间绽放出一股子极致到妖艳的明媚。  “我要说什么都没看到,公子可信我?”  这幅娇俏模样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撞进了萧翼眼里,撩得萧翼小心肝儿又是一颤,“你最好是什么都没看见,佛门重地,最忌妄言,你可要记清楚了。”  话里隐隐的威胁。  事关重大,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妇道人家哪能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如不小心宣扬出去还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现在想来着女子的来历和行事似乎也颇有蹊跷。  “你……唔!”萧翼心下猜疑,却不料遭受玉手突袭。  葱白小手忽然伸出,准确的戳中萧翼双眼,姿势、速度可谓快很准!  这力道于归掌握的刚刚好,不会真的受伤却也够疼上一会儿的。  万年老妖的性子是这样的——简单粗暴。  活了这么多岁月,什么勾心斗角的装模作样她不会?可越是活的久就越觉得那般活的费劲儿。除了在“美食大餐”上她能舍得花些力气,旁的,那是真的想如此便如此的。  “佛门重地,施主戾气怕是有些重了。”  就这本事,还想威胁她呢?于归收回手,看也不看那捂着眼睛泪流满面的男子,轻松跃下菩提树潇洒离去。  不好!那信件和铜牌!  遭到暗袭的萧翼,首先想到的那藏匿于山崖处的东西。心底燃起熊熊怒火,刚才居然还隐隐担心这个女人,没想到行事缜密的他会在这个女人身上着了道。  该死的!  疼痛稍微缓解,萧翼也不管难受赶紧睁开眼睛,可是,哪里还有人?  酸痛的眼泪自眼底夺眶而出,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得。  难道那女人就是胡人的接头人?  难怪她宁愿搭上名誉都死不离开是有这般目的,只怕那目中无人随遇而安也都是装出来转移他注意的吧,如此,那些或自大或娇俏的姿态也就解释得通了。  萧翼心里那个恨啊,他几乎是毫不抱希望的往那断崖缝隙处摸去。  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  这些东西一定早就被刚才那个女人拿走了……  咦……  金属和纸质的质感……  怎么可能?  于归掐准了时间,照她对净空的了解,这一通啰嗦怎么也得半个时辰。果然,等她悠闲的逛回去的时候,侧堂的院门正好从里打开。  一行人依次出来,柳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落于秦氏身后,略有些尴尬的模样。秦氏赫然走在最前面,左边与她同行的是一个衣着打扮甚是华贵的妇人,两人有说有笑很是亲昵。这妇人于归以前在客宴上到是见过,乃秦氏的娘家嫂子廖氏。一旁还有位年轻少女,长得这妇人有几分相似,她轻挽着秦氏的胳膊,甜甜的笑着,很是乖巧的模样,似乎正说了什么逗得秦氏哈哈大笑,这便是和柳寅定下亲事的秦府嫡长女秦雪茹了。  倒是巧了,两家居然都是今日来上香,就是不知真是“偶遇”,还是人为?  于归乖顺的伫立于院门一侧,俯首低眉,一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的模样。  柳婉柔最先看到一旁的于归,便侧身走过来含笑打趣道:“见你迟迟不来,还以为你迷路了呢。”虽是说笑,语气里的担忧却也是真的。  “只是怕半道进去打扰了夫人小姐,便在此等候。”  这一番睁眼瞎话说的真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坦荡荡得很。  “你这丫头倒是懂事了许多。”似乎是刚才受了净空一番大慈大悲的明悟,平时觉得于归来路不明对她诸多挑剔的秦氏此时居然也难得的夸赞了一句。  “都说婉柔姐姐帝都是帝都第一美人,没想到姑妈家的丫头生得这般好看呢。”秦雪茹甜甜的赞扬道:“我看呐,定是姑妈姑父菩萨心肠,天下的仙女才都跑到您家去咯。”一番话似沾了蜜,既赞了未来小姑子,又讨了秦氏欢心,把秦氏逗得开心的合不拢嘴。  “这是你表妹身侧的丫头,虽是生的有些过于秀气了,不过人倒是很本分。”虽是不太喜欢于归的来历,秦氏也不至于瞎说,在丫头里于归却是算是长得顶秀气的,不过却从未见她与院里家丁有龌龊,人勤快本分伺候柳婉柔也很是尽心,不然秦氏早就将人打了出去,也不会留她在自己宝贝女儿身旁贴身伺候了三年。  就在秦氏话落当口,净空方丈正好走出院门。  循声看来,一眼便看到了卑躬屈膝丫头模样的于归,净空大师眼底竟透出一抹惊喜,连忙疾步走来。  “阿弥陀佛,老衲观这位施主双眼清澈如泉,天庭灵慧通达,与我佛有缘呐。”  “她?”  众人诧异的顺着净空大师的视线看去,真的是那来路不明的丫头于归。  “大师说的可是真的?”秦氏难以置信。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净空手中佛珠一轮,打了个佛:“恕老衲无礼,不知施主可否借几步说话?”  “我……”于归微缩着脖子,不知所措的看着秦氏。  “去吧,能得大师点化,也是你的造化。”此时,秦氏已然反应过来。  之前对于归的不喜彻底荡然无存,能得净空大师亲口称赞,自是心地纯良之人,而且他们柳府能有一人得大师点化,不管这人是谁,传出去对于柳府也是件添光彩的事,就如秦茹雪刚才所说,别人定会认定是他们柳府慈悲心肠受佛祖庇佑才能得这么一佛缘之人,秦氏自是替于归满口答应下来,  “夫人,小姐,那奴婢去去便来。”得秦氏首肯,于归自是低眉顺眼的跟在净空身后回到了他们刚才讲经的侧院。  侧院佛堂应该本就是平时用来接待香客所用,地上排放着数个蒲团,室内宽敞明亮,并无圣佛雕像,只在正中挂了一幅大大的禅字画,字体浑厚苍劲,佛意盎然。  想是不管何人站在这幅字画前都会忍不住屏息静气,收敛心中恶念。  只是,这何人可不包括于归,只见她盘坐于蒲团之上,随意放肆,哪还有刚才那副乖巧的丫头模样。  “还出家人不打诳语呢!净空和尚我看你这真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我又不信那这些光头雕像,你倒是说说哪来的佛缘?”侧院并无旁人,于归自然不再约束自己的性子,逮着净空就是一阵挤兑。  “阿弥陀佛。”净空却丝毫不恼,反而心情甚好的笑弯了眸子,银白的眉毛长长的垂于两颊,轻轻一荡,“方才听净缘师弟提起故人到访,贫僧还想着何时能得见尊者,未曾想一出门便得了这份机缘。您看,这不就是缘分?”  “净缘?你是说那个算卦的神棍和尚?”于归一寻思便想了起来。  只是距上一次见净缘还是个牙齿都没换齐的小不点和尚,如今再见却已成了个胡子拉碴,布满皱纹的老者了,难怪之前看到他依稀觉得有几分面善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是谁。  “尊者心怀大道,观时虚幻,我等凡人却是度光阴如箭。”净空扳着佛珠道:“距上一次见到尊者已是六十年有余呐。”  光阴荏苒,眨眼已是六十多个花开花落……  “贫僧今日劳烦尊者却是有一事相告。”静下思绪,净空回想起今早观禅时得见的异象,继续道:“灵净寺有一幅禅字,乃是开寺主持悟佛坐化之日所题,凝其一身佛意,贫僧每日必凝意观禅以窥佛道。犹记六十余年前贫僧观禅时见禅字突显异象,似虚空波动,随后便见尊者落于我灵净寺后院,结下这枚善缘。今日早时观禅,又见禅字隐有绿意渐显,本以为是因尊者到访,不过如今见尊者,似乎却并非如此。”听闻净空如此说,于归也生出些许好奇来,没想到当初还有这个由来。  “那你到说说有何不同之处。”  “世人生于凡尘,皆染七情六欲,在贫僧眼或恶或善皆有色可寻。尊者凌驾于生死之上,自是不染俗世之息,贫僧观尊者周身无色无形唯有浩瀚虚无,与那日禅字的虚空波动不谋而合,而今日,那禅字隐显绿意……”  “所以贫僧以为,这善缘之人并非尊者,不过,虽非尊者怕也是与尊者有着万千机缘之人,否则尊者也不会于今日进我净空寺门,冥冥中自有天意。”净空细思酌句了片刻缓缓道出这般结论。  于归却是一愣。  “羁绊?你不是说我凌驾于俗尘之上又怎么可能与你们这些凡人有羁绊?”说罢,于归嘴角一扬:“要说羁绊,除了那红尘情爱美味,我真是想不出什么还能引起我的兴趣。”  “非也非也。”净空含笑摇了摇头,“天道既能生尊者,一切便皆有可能。佛曰,随心,随性,随缘……”  虽出凡尘,却也身在凡尘,自有那一份相生相克之羁绊。  大道轮回,谁能脱得了这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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