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食堂 夏灵欢收到消息连夜赶了过来，天刚蒙蒙亮围绕着一层层雾气，她们两临窗而坐，玻璃上起了一层水雾映出两人的身影，像一幅静态的水墨画，哪怕周围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都惊不起半点涟漪。 “好好，你决定你还好吗？”夏灵欢看着闺蜜来回搅着一碗凉透了的粥、郁郁寡欢的样子，很是心疼，比一夜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自己还要憔悴些。 景妤终于放下了戳来戳去始终未舀起半粒米的勺子，眼角微红，不只是没睡好还是在忍着不哭。 “我总觉得时间还有很多，能陪着他们的日子还很长，我放纵自己肆意挥霍眼下的时光。四年前我对他们说，我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了，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走什么样的路、有什么未完成的梦想。所以我去西藏支教，去伊拉克当反恐演讲志愿者，满世界到处跑着找灵感搞创作。可是我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啊，他们在渐渐老去，有皱纹爬上他们的脸，一头青丝渐渐华发，身子在慢慢弯曲，那个时候一定很希望我能陪在身边吧，减少对衰老的恐惧感。”景妤把脸深深埋在手心，“你知道吗？当我看到我妈妈躺在监护室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只能靠氧气罩维持生命时，我多么后悔当初的那个我，一直标榜自己道德高尚，崇高理想，大公无私到可以为自己的信仰献出一切，到最后才发现毫无意义。” 眼泪顺着指缝流到大理石桌面上，掉落一片的都是梦想破碎的声音，你曾抵达的远方，你曾追求的自由，你可以在自己的世界肆无忌惮，可总有人在另一个地方为你负重远行！ “好好，不是这样的，景爸景妈一直都为你感到自豪。你去伊拉克那年新闻联播上说当地人民发生暴动，大院里的人都说他们太惯着你了，说你阿妈也不拦着你点儿，那地方哪里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去的？你知道你妈妈怎么说吗？” 景妤停止了哭泣，她真没有听爸妈说起过这件事情，当年回来的时候她妈妈只是拉着她说瘦了，给她做了好多补品硬是让她在家养了一个礼拜才肯放她出去，如今听到夏灵欢提起这件事，睁大了眼睛等待下文。 夏灵欢舒了口气，见她不再沉溺在自责中了才开始往下说，“你妈妈很骄傲地跟他们说，‘我们家好好是一个很勇敢的女孩，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崇尚的是没有战乱、没有饥饿、没有盲目的世界。所以她自然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我和她爸爸并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自然不会阻拦她，相反只要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我和她爸爸都无条件支持她，她和她哥哥都不曾让我们失望过，是我们最大的成功！’” “好好，这么久了我都一直记得这段话，我现在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妈妈是这世界上最伟大、最坚强的妈妈，所以你也要勇敢些，不要让你妈妈失望好吗？其实啊，”夏灵欢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了声，“景妈远没有她自己所说的冷静自持，□□的那一礼拜她每天都要跟我妈去千佛寺烧香拜佛，我妈说她还曾许愿你平安归来，她就斋戒三年，算起来今年就是第三年了。” 景妤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久久都未回过神来。原来所谓的吃素养生是这个由来，原来他们一直在为自己担惊受怕又忍着不说，景妤再一次泣不成声，仿佛现在只有眼泪能让她记住今日的痛和幸！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夏灵欢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很轻很轻地拍着她的肩旁，然后她在耳边说，“哭吧，哭够了就继续走下去，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是啊，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她一定可以找到陆教授，妈妈一定会康复，她和爸爸都会长命百岁的。 医院对面的酒店，落地窗前。 “boss，已经联系上陆先生了，这次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安旭汇报着情况语气里颇具遗憾，陆泽成的人情可不好还啊。 “嗯，让他尽快赶过来。还有，不要透露我来这里的消息。”慕良辰一直站在窗边，明知道看不到什么，却还是不愿转移视线。 安旭随着他看过去只能看到外围的花园，根本看不到医院内部，偶尔可以从对面开着的窗口看到三三两两路过的人。所以他认为boss这是需要他递个台阶，于是自认为很聪明的开口，“那，boss要不要去看看景小姐？”慕良辰一眼刀子甩过来安旭瞬间噤声了。 卧槽！安旭你是不是傻啊，boss大人的行程你也敢管？就算你想帮忙也不能说出来啊，彼此心知肚明不好吗？还能不能做彼此贴心的小天使了啊？呸，单方面的小天使。 “好的，这件事一定瞒着景小姐。”虽然不知道boss为什么不让景小姐知道是他找的陆先生，但身为最称职的助理，他深谙少说话多做事的理念。“boss，你的伤恐怕还是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较好。”麻烦事情一大堆需要处理，可他更担心慕良辰的伤口，刚做完手术没两天，昨天刚醒来，这样来回奔波，伤口难免会恶化。 “我自有分寸，先这样吧我出去转转，你别跟着我！”慕良辰穿上风衣大步离开，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安旭，健步如飞到仿佛他不是那个病号本号。当安旭指着对面窗户激动地喊出景小姐时，慕良辰早已出了门进了电梯。ε=(ο｀*)))唉！缘分呐，害人不浅呐！ 出了酒店大门慕良辰并没有叫司机随行，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自己开车简直是天方夜谭，刚好附近有一个站台，他挑了个人少的上去。 “哎，小伙子，往里走啊不要挡在门口要上车啦！”一个大妈在他身后催促道。 慕良辰转头说了抱歉才在司机的示意下取出了钱包找零钱，打开钱夹一排排银行卡蹭亮蹭亮地排列整齐，唯一的人民币就是一叠红彤彤的纸钞，刚拿起一张要塞进去胳膊被拉住了。 “哎呀小伙子你干嘛呢？你投两块钱就够了，这机器不找零的投进去就没有了。”身后的大妈拽住他胳膊，像是在说教自家孙子败家子似的。 慕良辰刚想说自己未带零钱身后大妈又开口，“小伙子是刚来咱们洛城吧？长得挺俊的。”上前投了四个硬币，“阿婆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出门啊不爱带零钱，阿婆给你投了。这钱啊可是不能花的大手大脚地啊，，要多存点钱娶媳妇，不过，你长得这么俊也不怕找不到媳妇，下次坐车要提前备好零钱啊。” 回到这座城里感觉遇到的陌生人都变得亲切了，这是她的故乡，所以他很心安。 “嗯知道了阿婆，谢谢你啊，我记住了。”扶着大妈到座位坐下，慕良辰找了个扶手站着，在洛城的那三年他坐公车都是站着，以前是因为嫌弃座位太脏，后来遇到景妤是因为她喜欢站着，他便陪着她。 车子慢慢地启动，从人民街到新区大道，再转到白江路，一路上都是回忆啊。每一条小巷子，每一个商铺便利店，他都记忆犹新，那是他陪着她走过的痕迹。他记得在哪一家店里陪她吃过麻辣烫，他记得在哪一条巷子她给他递过情书，他记得在哪一个十字路口他们曾不期而遇。 以前觉得洛城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城市，他读过高中的城市，这个城市很小，街道很窄，楼房很矮很旧，交通也不发达。遇见她之后，这里的一山一水他都觉得充满了朝气，空气很好，风景很好，这里的人也很好。 “下一站洛城附中，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语音播报唤醒了沉思中的慕良辰，洛城附中，这个他魂牵梦萦的地方，这个他五年来都很害怕来到的地方，因为他害怕再次回到这里，她不在。 车缓缓停下，慕良辰随着人群下了车。学校已经开始上课了，校园里的人不多很是安静，校门岗的老大爷还在岗位，很是幸运还记得他，闲聊了几句就放他进去了。其实说他喜欢这座城市，倒不如说他喜欢这所学校，归根结底也还是他喜欢这个人，她生在洛城，就学于洛城附中。 慕良辰捂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伤口，他知道他这次有点任性了，可他就是想来看看，想再次感受下他们相恋时一起走过的大街小巷，游过的每一处山水，还有在这所学校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关于她。饮鸩止渴也罢，戒不掉就戒不掉，本来未找到她之前也就打算孤独一生了，能够再次遇到她，不管是怎样的心情，已是他之幸。 慕良辰顺着记忆往前走，走进大门是两排整齐的白杉树，广场中央是一个菱形花园，花园中间是升旗台。他的姑娘曾站在那里向他告白，傻傻的，还有点可爱。环绕广场三面的是教学楼，高一高二高三依次排开，三栋楼以花架走廊隔开，走廊下是学生早读的地方。 慕良辰转身向左，穿过矗立的教学楼，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它后面的一座学生公寓，大门上写着毓秀苑，他还记得男生宿舍是叫芝兰殿，虽然那时的他并无心记这些，可是名字太哗众取宠了，他想不记住都难。男生宿舍与女生宿舍鼎立相望，中间是一个大型的圆形跑道，再往前走是一个人工湖，湖边有大片草地，草地上有几颗形似很古老的银杏。 有时候回忆真得不能细想，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每一处都存在着她的身影，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慕良辰有点怀疑高中三年注意力是不是都给了她一个人，弯腰捡起了一片银杏叶，像许多次那样，有个女孩笑着问他，你看这个像不像被折翼的蝴蝶，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夹在笔记本里，自己的夹不下了就拿他的来。那个时候啊，他是真想过到永远的，哪怕到现在一直都未变过，中间失去她消息的那五年他只后悔没有紧紧看牢她，才让她从他的世界里走丢。 慕良辰倚着一棵银杏树坐下，满地满地的金黄让他不想离开，就先走到这里吧，剩下的回忆他会带着她一块来回忆。 “慕良辰？是你吗？”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些激动，还有一些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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