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军

这里是临海最近的城池，山与海与城相连，大片的绿色，沿山边生长，向海里延伸，而城中的人，来往山海之间，络绎不绝，官道旁熙熙攘攘，人影藏在树荫中，相互搀扶着，似乎随时准备着离开树荫，踏浪迎风。　　两匹马缓缓从树荫中走出来，上面坐着的少年少女正风华正茂，迎着风前行。　　　　谢书灵在摊牌了自己前前后后安排的人手后，最终选择与江小池独行，当然，这只是看起来的独行，暗地里一双双眼都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当然，有好的，也有坏的。　　这令江小池本身十分不爽、拘束，从小到大，她十分讨厌这束缚的感觉，也正因为讨厌，才想到要自己仗剑走天涯，可是现在却好，是走天涯了，剑不能随便拿出来，还要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人盯着，其中不乏一些怀有恶意的目光。　　刚刚在官道旁喝碗茶水的时候，看了前前后后都没有遮掩，茶寮除了老板一家人也就她和谢书灵二人，偷偷凑在谢书灵耳边问，说这里总该没有人看着了吧。谁知谢书灵面露难色，说这茶寮老板他有些脸熟，应该是他师父派来保护他的人。　　江小池一阵郁闷，不对啊，这老板当地话说得这么溜。再看一眼谢书灵斩钉截铁十分确定，她垂下了头颅。　　无法，谢书灵只得给江小池讲故事。　　江小池一边嫌弃一边竖起了耳朵，津津有味地听。　　　　小时候，已经忘记了什么原因，谢书灵曾经和朋友一起养过兔子，那只兔子很可爱，脸上的肉毛茸茸，因此每天看起来都气鼓鼓的，但其实脾气很好，每次装作要咬人的样子可是却从来没有伤害过谁。　　　　“那后来呢？那只兔子呢？”　　“后来啊，最开始要养兔子的人嫌麻烦，另一个原先不支持养的人捡过去养了。”谢书灵像是回想起什么可乐的事情一般，突然笑了一下，然后说，“那兔子应该养得不错，嫌麻烦的人虽然嫌麻烦，却还是时不时去看小兔子，从她没有把对方暴打一顿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养得不错吧。”　　“暴打一顿？”江小池一惊，往后一缩，“怎么你的朋友比我脾气还暴躁啊……”　　谢书灵笑，“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怕什么。”　　江小池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女孩子？”　　“嗯。”　　“那养兔子的是个男孩子？”　　“嗯。”谢书灵看着江小池，伸手过去理了一下她被咸咸的风吹乱的鬓角。　　江小池看着谢书灵，柔声问，“那后来呢？”　　“再后来，你可以去问问当事人。”　　“当事人？我怎么问啊，等找到当事人都太久了，我现在就想知道。”　　谢书灵抬手一指，“喏，就在那里，不远。”　　江小池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原来他们这一刚进城，城里有许许多多的酒馆饭店，而在这头一家，门口便站着一个人已经恭候多时，这人便是徐洛。　　　　江小池脸上整个五官一扬，蹦蹦跳跳就牵着马走了过去，“小乞丐！你怎么在这里？！”　　“侠客，我与国士早在此有约，恭候大驾。”　　尽管前些日子才见到，但是当时见面时间短，甚至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而且那个时候她还真以为徐洛就是在路边随便认识的一个乞丐，刚刚听到了谢书灵讲的故事，这才知，这人不一般，谢书灵是怎样的身份，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又该是怎样的身份？　　所以现在的江小池，是带着十分探索的目光看着徐洛，若是一般的书生，被一位小美女如此盯着，怕多多少少会觉得有些害臊，可这徐洛究竟不是一般人，他很自然地接受了江小池目光的洗礼，然后镇定自若地瞎聊天，“看来我们扬州三煞又可以出山了，这次叫什么好呢？东海三杰？”　　江小池和谢书灵待得久了，对过滤没有什么卵用的废话十分在行，满脸兴奋地问，“听说你养过兔子？”　　徐洛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哦，小时候和谢兄一起养过，怎么？江姑娘也想养？”　　“没有没有，我是想问那只兔子最后怎么样了。”　　“嗯，挺好的。”　　“那你最后和那个女孩子呢？”江小池一脸天真，天真背后又透着八卦。　　　　徐洛看了一眼在江小池身后带着坏笑的谢书灵，轻轻摇着头叹气，“也挺好的。”说完后，脸上闪过一丝纠结，看着江小池蹙着眉在那里思考，突然觉得，那只在一个寒冬中去世的兔子又活过来了，若是真活过来了，她那个时候是否会高兴一点。所以他又看着江小池添上了一句，“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江小池一听，脑子里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然后就又变得十分的高兴，“真好！”　　当然，她说的“真好”是指兔子好女孩好还是徐洛和女孩结婚好，徐洛和谢书灵是不太清楚的。而江小池说完这个后，就把缰绳一放，大摇大摆进去徐洛早定好的厢房坐着。　　徐洛和谢书灵互相看看，两位太/子侍读现在弄得就跟跑腿小厮一般，一人牵一匹马，想往马厩走去，不过周围好歹也有很多有眼力见的人，立刻跑上前去把马接住。　　　　“我还以为你不会带她过来。”徐洛小声和谢书灵嘀咕。　　谢书灵也冤，“我当然不想把她带过来。可是她想来。”　　“所以你就……”徐洛饶有意味地看了一眼谢书灵，“没想到谢兄对江姑娘心意竟以至此。”　　“我是如此，那徐兄你呢，你对郡主又如何？”　　徐洛一怔，料以为他会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倒不曾想抛过来这么一个问题，他们这种人，在人前面具戴久了，互相都十分注意对方的隐私，小时候，他们在深宫里就看惯了所谓的风月，不过是见一个人说恋一个人的话。还记得有一次，不知是太/子还是郡主，非要玩藏东西找东西的游戏，两个小孩找东西找着找着，竟然一不小心遇到了皇帝在与淑妃欢爱，听到了许多的山盟海誓，两人害怕暴露，小心翼翼地躲在桌子角落下，因这事回去太晚还各自被训了一通，结果第四日，淑妃及全家被查获有罪，满门抄斩。　　所以感情是什么，对于两个在泥潭中打滚的人，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似乎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答案。　　“我对刺桐……”徐洛眼底如深潭荡起波澜，“一向是敬重的。”　　谢书灵不言，别人的事情，他无法插手。　　　　“你们在干嘛，牵个马用了这么久！菜都上齐了！”江小池叉着腰，对着两个公子叫到。　　她阳光天真，坚定自信，用情至深。　　两人抬头，那年，大皇子去世，整个学堂也都笼着一层阴云，君刺桐说，我们这里少了一点生气，每日都只顾着读书，早晚变痴呆傻，次日君楼雨不知从哪就真搞来了一只非常可爱的兔子，恰似一道光穿过层层云雾，在皇子丧期间给学堂带来了欢乐与生气。也就是在那年，太/子被立，两人成为所谓的太/子侍读，事情又全然变得不一样。君刺桐变了，一改从前的活泼，说她不再想养兔子，徐洛可怜那小生命，将它抱回了尚书府。　　恍然，两人仿佛都回到了那段还天真的岁月，还在那里争论兔子是喜欢吃白菜还是青菜，还在那里笑几位公主争抢谁抱兔子的时间太多。　　而现在，他们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真是唏嘘。　　　　江小池是跟来了，但是谢书灵思量了一番，还是就让她来游山玩水最好，而徐洛也是不参与此事的。他现在是大理寺少卿，每天公务繁忙，此行前来也不是为了谢书灵，是因本职工作要来查一些小事。所谓的东海三杰当真是徐洛那随口胡诌，不过江小池倒真当有这么回事儿，星星眼地看着他两，就等着他们带着她去冒险。　　徐洛端起茶杯，等着看谢书灵怎么哄这小宝贝。　　谁知谢书灵倒不怎么哄，直接说你先跟着大师去学习学习，他那里可多事情了。　　还没等徐洛反驳，当真有人跑来客栈，说是请徐少卿过府有事。　　　　江小池拿起身旁的剑，迅速走到了徐洛身旁，徐洛一看，不由得苦笑，不过倒是对她手中的剑颇有兴趣，“行吧，姑娘这边请。对了，姑娘何时打造了一把剑？”　　“没打造，别人送的。”　　“既然是送的剑怎么剑身和剑鞘看起来并不匹配呢？”　　“谁知道呢，就随手一送吧。”　　徐洛眯着眼看这“随手一送”的剑，怎么看都不一般。不过随即把这茬忘记，领着江小池去各种案发现场。　　　　谢书灵送走了这江小池，赶紧一跃翻身进了隔壁的客栈房间。　　“左姑娘，情况如何？”　　屋子里站着不少人，而中间有个人和周围的人看起来地位完全不同，凤眉下是掩不住的英气，看着显得颇为狼狈的谢书灵她只是微笑，“督军还是先喝下这碗药吧，是按着王爷的方子抓的药，刚熬好。”说完便指挥旁边的侍女从屋里的小炉上端起药来倒在放在冰水中的碗里。　　谢书灵嘴角一抽，表面上还是微笑着拿起药喝了下去。　　“督军要求监视的人我们都跟上了，其中有几处确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