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玉娟是提着大包小包去的杨月玫家。两家隔得不远，绕过菜园，穿过坡道，再经过两户人家，就会看到一栋红砖房，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小尾巴宋迎在跟着去之前还紧张来着，不远的距离，心理暗示无数，一路上都有些拘谨。结果，到了才发现，陈钧根本就不在家。 宋迎松了一口气，暗自反省： 咳，最近矫情得，有点难伺候啊。 “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杨月玫领着她们进屋，“哎哟，还提这么多东西。” “玫姨放心，我没敢跟您客气，就一些吃的，您就安心收着。” “行行行，你们先坐着。”杨月玫端来了西瓜和酸梅汤，都是用井水冰过的，“尝尝看。” “玫姨自己做的？”宋玉娟尝了尝酸梅汤，“是当年的那个味道没错，还是玫姨您懂我。” 宋迎也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还沁着一股凉意，是她喜欢的味道，“真好喝。” 杨月玫笑得很开心，“喜欢就多喝点，喝完了厨房还有。” “对了，玫姨，”宋玉娟接过杨月玫递过来的西瓜，问道：“陈叔和小钧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说是去商店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哪凉快，不管他们。” 话音刚落，外面走廊就传来了一道说话声，“妈，我回来了。”是一贯的低沉声线。 宋迎循着声音抬头，就见陈钧趿着拖鞋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顶草帽。她吃瓜的动作一顿，弱声打招呼，“小、小钧叔叔。” 杨月玫在问他，“你爸呢？” 陈钧点了下头，然后回答道：“王叔拉着一起去看戏了。” 宋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注意听。直到，宋玉娟在一旁唤她，“宋迎，愣什么呢你？小钧叔叔问你要不要进去看电视。” 看电视？现在不是很感兴趣。但她还是点头了，人看上去懵懵的，“好。” 陈钧闷笑，“走吧。” 放电视的房间是一间卧室，里面的布置陈设很简单，宋迎放眼看过去，触目所及的颜色，除了墙壁的灰白，就只剩几件家具的浅绿了。同色系的床、书桌还有角柜，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收拾有序，一点儿也不影响观感。 宋迎拿不准这是谁的房间，站在门口，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陈钧打开电视，回头却见宋迎还站在门口，便叫她，“进来啊，想看什么，自己可以换台。”说着把遥控器递给她。 宋迎看着他，没有接，“这个就很好。” 陈钧瞄了眼电视上的牙膏广告，没有勉强她，随手放下了遥控器。 “那你先进来坐着吧，这里有凳子，我来开风扇。” 宋迎瞄了眼一旁的鸿运扇，搬了靠墙的浅绿色椅子坐下。椅子是那种有靠背的木椅，宋迎坐在上面，双脚并拢、挺胸直背,硬是连椅靠背的边边都没碰上。 陈钧调好鸿运扇，扭头见到她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禁直接低笑出声。 一听他笑，宋迎神经绷得更紧了，她僵着身子问道：“怎、怎么了？” “我变化很大吗，和上次相比？”陈钧不答反问。 上次肯定不是指昨天的碰面，而是指去年在休息站……想到偷吃泡面的事，宋迎又羞窘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陈钧抱臂而立，略作思考，还是没回答宋迎的问题，“既然我还好，那问题主要在你了，说说，这大半年你都经历了什么，怎么——” “嗯？”宋迎终于将视线从电视广告移至男人身上，眨眨眼，无声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挺机灵来着，怎么现在拘谨成这样子？”宋迎还没听出个所以然，陈钧却话锋一转，向她伸出右手，“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陈钧。”说完还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眼前的手宽大修长，手指根部有一层薄茧，宋迎考虑两秒，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了上去，“我是宋迎。”顿了顿又补充道：“迎是欢迎的迎。” “嗯，”陈钧收回手，“我知道了。” 陈钧清了清嗓子，又说道：“那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朋友？”宋迎低喃道：“不是还得叫你叔叔吗？” 说完才惊觉糟糕，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不知道陈钧听见了没有，宋迎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还好，电视里的说话声和风扇风叶网罩转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应该可以掩盖住她那低若蚊蝇的声音。 宋迎正要放下心来，却又听到陈钧说：“如果是这样，那公平起见，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姓名。” 既然已经被他听到了，宋迎也就破罐子破摔，“直接叫你名字，那他们不又得数落我没礼貌。” “这个……那有其他人在的场合，你稍微注意一下。至于私底下，你可以随意称呼。” 宋迎本来是随口“抱怨”了一句，没想到他还认真考虑出对策来。都是他在作出退让，她也应该爽快点，“行！”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陈钧见她慢慢地躺靠在了椅靠背上，问：“不紧张了？” 宋迎脸上的笑容一滞，下意识坐直身体，嘴硬道：“我本来就没紧张。” “那行，”小丫头还面薄，陈钧也就没逗她，“你坐这看电视，我出去洗把脸。” “等一下。”宋迎见陈钧要走，连忙叫住他，问出她心底的疑惑：“你为什么会要我叫你叔叔？我是说在休息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相对于“叔叔”来说，一般人不都更愿意接受“哥哥”这个称呼么？ 陈钧顿下步子，顺手也拿了张椅子坐下，“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多大了？” 这和她的年龄有关系吗？宋迎猜不透他什么用意，估摸着回答道：“快13了。” “13……”陈钧笑，“我26。” “……”宋迎一脸问号，然后弱声问道：“满了吗？” 满没满这个是重点吗？陈钧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答道：“没满，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年龄是你的两倍，要你叫一声‘叔叔’好像不为过。” 况且，当时他还以为，就她那小豆芽样，最多不会超过十岁。 宋迎撇撇嘴，对于他的这个解释一点儿也不满意。 陈钧耐着性子继续说，“你想啊，一个25岁的年轻人，面对一个50岁的中年人，是不是应该尊称人家一声‘叔叔’或‘阿姨’？” 是吗？宋迎晃着脑袋想，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你好好想一下，我出去洗——” “不对啊，”宋迎拍手打断他，“这不是年龄倍数的问题。我25岁的时候，你也只有30几岁啊。” 小丫头反应还挺快的，居然没被他假设的情景给绕进去。30几岁？40岁还差不多吧。听到她这么说，陈钧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我们才开始建交，先不要问这么刁钻的问题，看电视看电视。” 陈钧出去后，宋迎才真正开始看电视，但也没看进去多少。不知怎么的，不管怎么样的电视画面，都压不住从心底冒出来的小雀跃。 其实她是真的紧张来着，陌生的环境里，遇上一个说不上熟悉但也不完全陌生的人，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更要命的是，她还对他充满了好奇，忍不住想要靠近…… 宋迎边想边用手捂住自己的双颊，是天太热风太小的缘故吗，感觉有点烫人呢。再换手背冰冰，被人瞧见莫名脸红可不太好。 “看什么呢，一个人坐在这里对着电视傻笑。”宋玉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 “妈妈！”宋迎站起来，“是要准备走了吗？我这就关了电视过来。” 宋玉娟没有制止宋迎关电视的动作，她默默地打量着这个房间，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再开口说话时，声音有点哑，“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待在小钧叔叔家等我来接你？” 宋迎走过去拉她的手，“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宋玉娟快速收拾好情绪。 “娟子姐，刚听我妈说，你们要去看大姐？”陈钧走过来问。 不知想起了什么，宋玉娟脸上浮现一抹笑，“嗯，好久没去看小荟了。” “那快去吧，我妈应该在外头等着了。” “那宋迎你——” 宋迎此刻很是乖巧贴心，“妈妈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电视已经关了，宋迎没打算再开，整间屋子只剩下两个人，明明风扇还在转个不停，房间里却安静得离奇。 宋迎在数次抿唇后终于开口，“小钧叔叔，我妈她……” “娟子姐和我大姐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不过我大姐在她十七岁那年意外去世了，娟子姐是去后山看她。” “……是这样啊。”宋迎缓了缓神，又问道：“小钧叔叔，你大姐她……她叫什么名字？” “陈荟，芦荟的荟。” 宋迎吸了吸鼻子，“我下次也去看她，看小荟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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