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回到家中仍然感觉心绪纷乱，和陆君怡在一起的往事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时时刻刻缠绕折磨着他。　　他坐在沙发上，思绪万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似乎在半路上扔下陈小苒独自一人在路上，那里有些偏僻，不容易打车，不知她现在到家没有？　　方毅拿起电话，发现没有陈小苒的电话号码，又去卧室打开笔记本，在招聘网站上找到陈小苒的电话号，立刻拨了过去。　　陈小苒坐着刘浩的甲壳虫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区，刘浩想要送她上去，她婉言谢绝，心里却充满感激，在这个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城市里，人的心也仿佛被水泥浇筑了，像刘浩这样热心的人真是不多了。　　她一边感叹世态炎凉，一边找出钥匙开门，钥匙还没插进去，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拿出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是陈小苒吗？”　　她顿时一愣，听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方毅。　　“我是方毅。”　　“啊，是我，您有什么事吗？”陈小苒颇感意外。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到家没？”　　“已经到家门口了。”　　“那好。”　　之后便是长达五秒的沉默，陈小苒快速转动大脑，希望能找些话题，面对方毅，她总是有些紧张，太容易冷场了，她又最怕冷场。　　她刚要说些什么，那边说道：“再见”，最后只有简单枯燥的“嘟嘟”声传来。　　“一个字都不多说，还真是小气。”　　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继续开门，一进门，刘晓梅就从自己的房间大惊小怪的冒出来。　　“冉冉，你在跟谁打电话？”　　陈小苒吓了一跳，白了她一眼，坐在沙发上，拿起杯子大口喝水。　　“哎呀，我跟你说话呢！”刘晓梅不依不饶的跟过来。　　“我先喝口水，”陈小苒没好气的说道：“只是同事，你怎么什么都八卦啊。”　　“同事？”刘晓梅抛来一副意味深长的眼神，“第一天就有同事开车送你回家？到家门口了，还不放心，又打电话的？”　　“什么啊！”陈小苒哭笑不得，赶紧转移话题，“你别瞎猜了，就是顺路送我一下。对了，我今天走的腿快断了，能不能帮我煮碗面？”　　刘晓梅眼睛一瞪，果然忘了刚才的话题，恶狠狠的说：“行，看在你终于找到工作的份上，不用在我这里蹭吃蹭喝蹭住，我再给你下个蛋。”　　陈小苒一愣，这才想起来是该交房租了，来北京已经有两个多月，一直在这里合租，却还没交过房租，室友的工资蛮高的，收留自己完全是出于朋友道义。如今找到工作，就要跟她一起负担房租。　　刘晓梅走向厨房，突然转头说：“你别误会，我可没撵你走的意思啊，月底你发工资再交房租吧。”　　陈小苒带着几分感激的灿然一笑，“我知道……”　　方毅撂下电话，可是无法入睡，他想不明白，陆君怡已经好几年没有跟自己联系过了，为什么这次突然回来，又主动找到自己，看她的样子，对自己的热情中带着遥远的距离，也不是曾经的清冷寂寞，她的笑容依旧美丽迷人，眼睛靓丽光彩，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次没见到那个男人，也没听她提起过。　　他难以入眠，倒了一杯红酒自斟自饮，眼中浮现的都是她的样子，他知道哪里不对了，她以前很少刻意的笑，就算是留学的那段美好时光，她也很少为了他的付出而笑。　　在他的心中，她是个高冷的公主，如月光般纯洁清冷。　　之后的一周，方毅没有去见陆君怡，他每天埋头工作，还要加大对陈小苒的培训，所谓的培训，仿佛就是变相惩罚一般，好像在告诉所有人，这个女人不合适，早晚会离开。　　陈小苒碰了一鼻子灰，受了一肚子气，却像一棵踩不死的草，顽强的生长着。　　她急冲冲走进公司大楼，差点跟方毅碰了个满杯。　　方毅目光冷淡的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不准备来了，这么坚持有意思么？早晚要离开，还不如早点自己选择离开，这样大家都有面子。”　　陈小苒眼睛一红，却倔强的说：“我还有九十分，这么早下结论，就是你一贯的作风吗？”　　方毅嘴角上扬，笑道：“你不是还有九十分，你只有十分，再扣十分，你只能被辞掉。我是为你好，不想让你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离开这里，也许你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陈小苒深吸一口气，盯着方毅的眼睛说：“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会离开。”　　她绕过方毅，回到工位，她可以伤心，但她也有疗伤的方法，那就是找事情做，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一切不愉快都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座机响了，她不情愿的拿起电话，方毅是她的上司，也是唯一给她的座机打电话的人。　　她走进方毅的办公室，方毅像往常一样对她视而不见。　　她咳嗽一声，“方总，您找我？”　　方毅抬起头，目光如炬，虽然是仰视，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扔出一个书夹在桌子上，“这就是你做的案例分析？”他停顿一下，嘴角有作挟的笑意，目光中带着讽刺。　　“漏洞百出，”他大声说，听起来就是一种训斥，“客户需求不明确，剩下的都是废话。拿回去仔细看，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改的。”　　“刚才不直接说，还打电话让我进来拿，真能折腾。”陈小苒一边抱起书夹，一边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方毅沉声道。　　陈小苒赶紧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说，我一定会认真看的。”　　方毅将她打发走，紧绷的脸部肌肉松懈下来，竟然还带着些许笑意。不知道是批评新人带来的快感还是发现她确实有些进步。　　“方总，您对待新人可真有一手，我们也省了不少心。”刘浩进来说，身后跟着助理安娜。　　方毅笑道：“我是为公司招聘人才把关。”　　“不过你可真够严厉的，现在这些新员工听话的很，他们都怕分到你的属下。”　　安娜饶有趣味的说：“是啊，他们还很同情陈小苒。”　　刘浩还不忘添油加醋，“听说她们还给你起了个外号，你知道是什么吗？”　　方毅沉默不语。　　安娜使了个眼色，刘浩却在兴头上，忍不住笑道：“小男人，小气的男人。”　　方毅沉下脸，刘浩这才后知后觉，这是拍了老虎屁股，立刻找了个借口逃离他惹下的是非。　　安娜也匆匆离去，心中怪方毅多嘴，这下陈小苒又有麻烦了。　　人去屋空，方毅心里琢磨这个外号，不用猜都知道，只有陈小苒才能想出这么没水平的外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莞尔一笑。　　同是实习生的李强和刘菲处境要比陈小苒强多了，因为他们有人带，李强是刘浩的实习生，而刘菲是安娜的实习生。他们经常被叫去接受当面培训，就是真正的培训，只有陈小苒总是抱着一大堆资料，像啃骨头一样，死命硬啃。　　李强敲了敲前面埋头看资料的陈小苒，低声说道：“小苒，你也太惨了，竟然分到方总麾下。”　　旁边的刘菲也附和着说：“就是，方总对待新人特别严格，谁都不想在他手下干。”　　陈小苒微笑说：“严格点也没什么不好，还能多学些东西。”　　李强认真的说：“我们是关心你，我劝你还是少惹他，能躲就躲。”　　陈小苒苦笑，“他是我的上司，我躲得了吗？”　　李强还想探过头说些什么，突然看见方毅走过来，只好悻悻的装作低头看书。　　方毅早就看见他们的小动作，虽然不知他们在讨论什么，但是上班时间交头接耳神色不定，肯定在讨论与工作无关的事情，这已是触动他的怒火。　　陈小苒眼睛一闭，方毅如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李强侧着头，脸色通红，脸颊火热。　　“你们很闲吗？公司招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说闲话的，这次长宇的投标方案由你们几个实习生来做，这也是你们的考核之一，下周一开始。”　　方毅扫了陈小苒一眼，忽然说：“陈小苒，这次再做不好，你就直接走人。”　　陈小苒脸上不动声色，却站起来说：“方总，我这次一定能做好，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我是不会走的。”　　坐在她身后的李强闻言哭丧着脸，心想，“完了完了，怎么又惹方总，他是那么好惹的吗？”　　方毅盯着她的眼睛，说：“光说不练，没用，我只看结果，你说的再好，做不到，依然只有一个下场。”　　“不会的，”陈小苒也犯了倔脾气，“我敢这样说，是因为我有信心，我有毅力，我相信天道酬勤，我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方毅看着她，冷冷的眼神充满不屑。　　“况且，我是您的实习生，总不能给您丢脸吧。”她小声嘀咕道，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听清。　　就在大家都以为方毅又要大发雷霆之际，方毅却笑了笑，说：“盲目的自信，总比没有自信好，但是你离我的要求差的太远。”说完，扬长而去。　　陈小苒眼眶微红，强忍着眨了眨眼，如果这点压力都能压垮她，她早就缴械投降了。　　她就当是终极试炼，让暴风雨来的更凶猛些，她在来个突然逆袭什么的。她重来没梦想过自己会成为童话中的灰姑娘，她只是一棵顽强面对风雨的野草。　　晚上下班，陈小苒刚进家门，就闻到方便面的香味，沙发前的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一碗面，刘晓梅却不知干什么去了，她早就饿了，此时闻到面香，更是感觉腹中饥饿难耐，于是拿起碗上的筷子吃了起来。　　“哎哎哎，你怎么吃我的面？”刘晓梅听到声音，从卧室里走出来，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我实在太饿了，你再泡一碗。”陈小苒应付着回答，只顾吃面。　　刘晓梅语气渐缓，“哎呀，那个人还在针对你吗？怎么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什么针对我？”陈小苒没听懂。　　“就是那个小气鬼，你的上司。”　　陈小苒噗嗤一笑，差点呛着，“什么小气鬼，你别老这样说人家，他还不错。”　　刘晓梅盯着陈小苒看，“不对啊，这才几天啊，就背信弃义，重色轻友了，都开始维护他了，你不会真被他迷惑住了吧。”　　“没有，你想多了。”　　刘晓梅没有去煮面，反倒坐在旁边，希望得到更多的八卦，顺便帮室友把把关，“他既然是你们公司高管，收入应该也不少吧，有房子吗？他条件这么好，不会没有女朋友吧？”　　“哎呀，我怎么知道！”陈小苒哭笑不得，“他有没有房子，有没有女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这不是怕你被坏人骗，帮你把把关。”　　“我都这么大人了，再说，他有必要骗我吗？”　　“也是，”刘晓梅上下打量陈小苒，说：“像他条件这样好的男人，身边一定有很多女人挣着抢着要做他女朋友，不过我们小苒条件也不错，虽然瘦了点，但是该大的地方一点也不小。”　　陈小苒闻言想起方毅办公桌上摆着的照片，照片里面的女人清秀纤姿，端庄淑仪，倒是跟方毅很般配。　　“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别挑男人到花眼，耽误了自己大好年华。”　　“我差点忘了，明天你得帮我一件事。”刘晓梅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陈小苒吃掉一碗面，靠在沙发里感觉很舒服，“什么事？”　　“我上次认识的男人要来找我，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陈小苒一愣，“是徐涛吗？”　　她始终认为刘晓梅不该跟徐涛分手，五年的感情，怎么能像对待东西一样，说扔掉就扔掉。　　“不是他。是我上次认识的，你没见过。我拒绝了他，他好像有些生气，你去给我壮壮胆。”刘晓梅表情恳切，看起来像是真的遇到难处。　　“那我就更没必要去了，要是徐涛来找你，我愿意帮你们破镜重圆，其他人就算了吧。”　　陈小苒拿起一本杂志看，耐不住刘晓梅软磨硬泡，朋友遇到难处不能不帮，更何况白住她家好长时间，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只好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