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昏暗的路灯下，油柏路反射着微弱的黄色光芒，除此之外，就分不清黑夜中隐藏的任何东西。　　一辆轿车悄悄跟在她身后，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甲壳虫，背着它沉重的壳体，追寻最美味的猎物。　　自然界的生物从来不会放松警惕，即使面对的是一顿丰盛的大餐，它们也不会失去理智，一定会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然后再伸出触手，发出致命一击。　　陈小苒觉得自己是个最好的猎物，她年轻、漂亮，细长的小腿因为6cm的高跟显得更加笔挺，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天色太黑，也没有人，于是她把自己想象成了唯一的猎物。　　她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往前走，注意力集中在悄悄跟在她身后的甲壳虫上，她的心里怦怦乱跳，偶尔呼啸而过的轿车让她新生希望，也许有人能停下来，让一直跟在身后的甲壳虫知难而退。　　她只盼望甲壳虫不要冲上来，一直等到她走到地铁站。　　可是甲壳虫终于还是开了过来，她紧张的忘记呼吸，脑神经一阵错乱，不敢看车里面有着怎样陌生的面孔。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从甲壳虫半开的车窗里传来。　　陈小苒感觉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回头一看，刘浩已经停车走了过来。　　“刘主管，”陈小苒顿时松了一口气，刘浩也是公司的主管，职位在方毅之下。　　刘浩的笑容像黑夜里点燃的火把，瞬间照亮了陈小苒有些失落的情绪，他笑起来更像一个大男孩，富有极度的感染力。　　“这里可没有计程车，离地铁也很远，你就这样走过去？”刘浩看了一眼她纤细的鞋跟，又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皓齿，明明有些讽刺的意味，却让陈小苒感觉暖洋洋的。　　“我本来搭朋友的车，只是他后来有事，我中途下车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朋友真有急事，否则也不会把你扔在这里。”　　陈小苒低头一笑，想到方毅此时应该在女朋友的身边了吧，他那么冷傲，不知什么样的女人能够令他呼之即来。　　“上车吧。”刘浩嘴角上翘，扬起一个可爱的弧度，他拉开车门，做一个‘请’的手势。　　陈小苒一愣，千万层小心提防组成的枷锁，像一块冰山，慢慢融化，这个人怎么总是笑吟吟的。　　她登上陌生人的轿车，不知是自己确实走累了，还是被笑容迷惑，反正脚踝正在抗议一般隐隐作痛。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刘浩一边开车一边看向陈小苒。　　车里充满了年轻男人的气味，夹杂着淡淡的烟味和微不可闻的车内饰的气味。　　陈小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嗅觉突然复活了，怪不得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坐在方毅的轿车里是什么感觉。　　“那样太麻烦你了，送我到最近的地铁就行。”　　陈小苒还没有丧失理智，她跟刘浩并不熟，甚至是第一次说话，她只是在早上看见过他站在方毅的身后，之后便是那个倒霉的考核。　　“不麻烦，也许咱们还顺路呢。”　　陈小苒偷偷瞥了他一眼，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嘴角弯出一个细细的弧度，露出一口精致而又洁白的牙齿，在这样迷人的面容之下，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锦城嘉园小区。”　　甲壳虫轿车轻快的穿梭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很快汇入车流大军，大家你追我赶，挤来挤去，每个人都为了早一秒钟回到家，使出各种手段，就差红了眼睛，杀出一条血路。　　　　北京的夏天即使在夜晚也很闷热，远离市区的一些地方，多数植被繁多，绿树成荫，油柏路上蒸腾的热气被温润的风一吹，浑身每个毛孔都舒畅无比。　　方毅看着路旁边的一栋别墅，眼眸中像有一团激动的火焰在燃烧，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陆君怡了，实际上，自从留学归来，他们几乎中断了联系。　　这几年，他给陆君怡写了很多信，多数石沉大海，回信寥寥无几，偶尔陆君怡突发善心回了信，也不会超过两百个字，无非是让方毅注意身体之类的客套话，而这些并不是方毅想听的。　　方毅走到朱红色的大门前，深吸一口气，见到她该说些什么呢？她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吗？这些都来不及细想，他迫不及待的轻扣门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开了，白色的光芒透了出来，陆君怡站在白光中，她的皮肤总是如阳春白雪一般好看，她还是那个样子，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芊芊玉立，一双眼眸黑的发亮，在长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的。　　“方毅，你来了！”陆君怡露出微笑。　　“君怡，你过得好吗？”方毅柔声道。　　“我挺好的，快进来吧。”　　陆君怡十分热情的把方毅让了进去。　　方毅对陆君怡的家并不陌生，这是她爸爸的产业，一切装饰还像几年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你要喝点什么？”　　方毅摇摇头，坐在沙发上，“不用了，谢谢。”　　陆君怡偏着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那就喝矿泉水吧。”　　方毅四处游移的目光落在陆君怡的身上，略显尴尬，点点头，说：“我是客人，你给我什么，我就喝什么。”　　“你可不是普通客人，你是我的朋友。”　　方毅沉默片刻，转移话题，“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陆君怡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浅浅的喝了一口，鲜红的酒粘在红润的薄唇上，她抿了抿嘴，好像在回味酒的味道，又像是认真考虑答案，然后说：“我和朋友正在做一个项目，资源都在国内，所以才回来。”　　方毅痴痴的看着她，她说的话完全没有听进去，“既然回来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陆君怡柳眉弯成细细的月牙，笑道：“我会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专门来一趟。”　　方毅的脸色突然暗淡下来，只是瞬间又恢复冷淡的表情，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方毅站起来说。　　“你还没吃饭吧，留下来一起吃吧，我已经让阿姨做了几道菜。”陆君怡赶忙说道。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方毅边说边走出门外，回过头说：“别忘了，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陆君怡笑了笑，露出一排甜美的小白牙。　　方毅转身要走，陆君怡忽然叫他的名字：“方毅．．．．．．”　　“怎么了？”方毅转过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陆君怡脸颊一红，顿了一下，说：“慢点开车。”　　车外的景物风驰电掣一般向后倒飞，如同遥远的回忆隐藏在心底深处，慢慢变成一堆陈年旧账，再也分不出那时的模样。　　可是有些记忆像一轮皓月，足够闪亮，足够刻骨铭心，虽然已经变得太过遥远，却能照亮他心中的晦涩。　　五年前，他们站在高处，透过斑驳的城墙一起俯瞰美丽的巴黎小镇，到处都是深紫色的薰衣草，如同一个奇幻的紫色海洋，随着微风荡起层层涟漪。下方的白色建筑，仿佛一颗颗珍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在薰衣草紫色的光辉中，散发着柔和的光。　　那时的陆君怡可爱而又恬静，她拄着尖下巴，墨黑的眼眸中倒映着下方美丽的小镇，漆黑的长发自然垂在肩上，几缕发丝随着微风散落在耳边，柔和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能够看到耳边白色的绒毛。　　方毅无心欣赏下方的小镇，也无意于薰衣草近乎妖媚的香气，他的眼里只有她。　　陆君怡感受到灼热的目光，以及方毅的身上散发出仿佛太阳一般炙热的温度，令她心有所感，不得不侧头看去，方毅的唇恰好贴了上去。　　火热与冰凉，悸动与平静，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　　方毅红透了脸，那种美艳的滋味瞬间将自己推上高峰，然后才发现高处不胜寒。　　陆君怡的目光重新回到下方的小镇，不带任何情绪，也不带走一片云彩。　　方毅猛然惊醒，用力踩下刹车踏板，伴随着轮胎制动发出的尖锐呼啸，险险躲过一次交通事故。　　他长呼一口气，心中忐忑，有些后怕，开车怎么能注意力不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