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被抓,那拉姗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对外经历了“无辜牵连”、“被保释”、“被开除”的归翎告别沐白依后,在离开陵京的当天晚上,被那拉姗拦在机场。 “你跟我讲实话。别用‘巧合’糊弄我,我不相信巧合。” 那拉姗明艳如初。江雨扉消失后,归翎的心一直处于持续凉凉的状态。陡然出现的那拉姗身形十分抢眼,倒令他如死水一般的大脑稍稍活络了一些。 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又是实实在在的活色生香,只是看着女孩气愤的脸,归翎能感到的只有无休止地心酸。 相较小康的沐白依、小资的那拉姗,明明江雨扉才是最努力生活的一个。前世拼命读书摆脱原生家庭,为了学业被迫接受非法实验,意外死亡后只能借着别人的身体存活……可在江雨扉的身上,自怨自艾的情绪鲜少出现过。 乐观?不,她只是现实,为现实所逼迫的现实罢了。 “表舅”倒了,那拉姗这阵子必然不好过。但她好歹还有机会联系人脉,抽丝剥茧找到他这个冤大头,可怜魂魄不知何处的江雨扉呢? 她还在混沌中漂浮,寻找下一个生存下来的机缘吗? 还是彻底地,魂飞魄散了? 带着这样的情绪,归翎没法旧情重燃。他试着站在那拉姗的角度想问题:“警察都说清楚了,你表舅涉嫌贩卖国宝——” “那幅画,可是你带过去的。” 归翎哑然失笑:“我带的不过是一副朋友提供的名作,合法合规。谁能想到正好撞上警察抓人。姗姗,讲点道理。” “不要叫我姗姗。”那拉姗压着嗓子里的火气,“你撒谎!若是真的跟你无关,你为什么要辞职!” “我没有辞职。我一个编外人员,扯上这么大事情,学校怎么可能还留我。” “我是被辞退的。” …… 归翎见招拆招,信口开河,那拉姗一肚子怨气怼无可怼,终于忍耐到了极限。 “那我呢!”她冲着他喊,“你走之前,连班里的女学生都招呼到了!就没想过要见我一面吗?分手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说了算?” “我去找过你,也给你发了消息……” “归翎!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我不许你走!我不分手!” 众人侧目中,那拉姗不管不顾地冲进他怀里。归翎不得不放下行李,将她勉强推离一些。那拉姗显然极为受伤,抱着他的腰呜呜大哭。 归翎有些心软。他扶着她坐到一边。 “我去找过你,三次。”但她把自己关在门里,不肯见他。 那拉姗呜咽着:“我就要你一句话。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吗?” 她汪着眼睛看他。归翎原本决定坦诚相待一次,对视不过三秒,就在一瞬间,归翎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傻,她也是。 “那拉姗。”归翎反问,“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吗?” 那拉姗慢慢坐直,她的眼中还闪着光,只是情绪收敛了许多。 “你跟他,真的很像。” 归翎听到她低声的一句,顿时释然。 那拉姗的“表舅”从事文物犯罪多年,涉案金额高达数亿,警方调查多年,但苦于其踪迹难寻,且至今没有拿到可靠证据,亟需一名密探从他的生活圈下手。而“表舅”在公安系统中安插了内应,编制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曾谋的父亲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领回了使命。 归翎被指派为这桩任务的唯一人选,无非一个原因——这位要犯有一名私生女,对外以表舅甥相称,而归翎的长相居然神似这位私生女的初恋男友。 这对小情侣当年如何一拍两散的,归翎不得而知。反正之后那拉姗对出国后杳无音讯的前任念念不忘,接下来每段感情都符合“后来我爱的人都像你”的基本特征。 掌握消息后,曾谋他爹的智囊团决定从那拉姗入手,归翎也不负众望,算是囫囵吞枣地把收官之作给办妥了。 事前曾谋总是担心归翎会被那拉姗的美色.诱惑,事成后倒是几次怂恿:“她亲爹一直跟她撇得挺清,你要真决定不干这行,没必要这么一刀两断。” 彼时,归翎刚刚再次失去他以为失而复得的江雨扉。 那拉姗又开始哽咽。 “你还记得吗,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回你跟我说,‘有句话你可能不信,第一次看到你就感觉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 归翎记得。他比较热衷实战,不太习惯过程中的缠缠绵绵,当时说完还打了个冷战。结果那拉姗的反应异常激动,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当时说的是实话。”那拉姗,“归翎,我不瞒你。我以前交往的——” 归翎抬手。这段感情背后还藏着怎样的苦楚,他无暇关心。 “那什么,其实我也该道歉。” 他突然地苦笑,那拉姗一愣。 “当时那句话,其实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一见如故,一见倾心。从前他没有机会坦诚地讲,今后,或许也不会再有。 ———— “咣咣咣。” “咣咣咣。” 隔音玻璃那边的人无奈打开隔离窗,用英文说道: “师妹,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屋子外面听不到的。你这样只会对自己的大脑产生损伤。” 栅栏里的江雨扉停止了撞击。她揉揉脑袋。 “本轮攻击暂停。”她平静地告知,“三小时后继续。” 负责看管的师兄作垂死状。 撞墙疼吗? 死疼…… 有用吗? 好像没有…… …… 妈的…… …… 大梦一场,她又变回了江雨扉,躺在吴教授和他老婆共建的生化实验室里,全身上下插遍管子。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很快接受了魂魄易体的现实。然而她的调整速度再快,都快不过老奸巨猾的吴教授。没等她想好是装傻还是装失忆,雷厉风行的老狐狸果断给她关了禁闭。 她被囚禁在一间神似审讯室的房间里……她怀疑这屋子早就建好,就等着这一天。 封闭中的江雨扉根本没有机会情绪失控。她刚开始还担心会被注射镇定剂什么的,然而吴教授似乎更愿意看到活蹦乱跳的她。墙壁上到处都是热敏感应装置,只要她一动,就哔哔哔哔发射光波。 还能不能行了! 当沐白依的时候,精神受限,肉身自由。眼下又调了个顺序。一个意外起死回生的实验体,还是个世人眼中已经死透了的实验体,实验狂人吴老头现在肯定乐翻天了。 看守她的同门偶尔会跟她聊几句,除此以外,固定频率的头撞墙成为她保持精力的唯一活动。 一天天过去,江雨扉有点悲观。 开饭时间到。栅栏打开,餐盘推了进来。 雷打不动的牛排面包和沙拉。掐指一算,这已经是重复的第十五餐。 “谢谢师兄。”江雨扉慢吞吞地开始吃。头顶摄像机的指示灯闪了闪,镜头跟着她转了方向。 送饭的却没走:“你确定认得我?” “啊。”江雨扉茫然地报出他的名字,这几天每换一个人都要问她这句话,真的是有点烦。禁闭室里辟了个小洗手间,她对着一面小镜子仔细瞧过,是她江雨扉本人没错啊。 脑袋顶上还能摸到植入芯片后缝合的疤。 不过也能理解,他们没经历过她魂穿沐白依的那段,对搞科研的人来说,借尸还魂这种事等于天方夜谭。 说到沐白依……江雨扉又开始循环的焦躁。也不知道沐白依那副身躯怎么样了,会不会她一抽身,就当场断了气? 还有归翎。她最担心的就是他。可怜的小伙子,指不定正抱着沐白依的遗体哭。 或者抱着温柔抚慰的那拉姗哭! 熊熊妒火烧出了一点活力。她抓着栏杆叫住外面要走的人: “师兄。能不能让我上个网,查点消息。” 对方迟疑地看着她。 江雨扉再让一步:“我出声,你输入,我不碰任何东西,这样总可以吧?” 好在此人良心未泯:“我申请一下。” 男孩很快回来,双手空空如也,江雨扉没有见到手机或电脑,顿时失望。她等着他的回应,却见他转身指向大门。江雨扉看清走进的那个人,不由后退了几步。 大BOSS吴教授本人没什么官架子,示意学生离开后,自己摆桌子、放椅子,动作相当利索。江雨扉来回打量,直到他坐定,都不主动开口。 “雨扉啊。” 醒来后听到第一句中文,明明是亲切的乡音,传进耳朵里却惹得一阵激灵。 “老师,您这样困着我,其实不太妥当。” 江雨扉自知论心思都不过前辈,还是讲实话比较妥当。 “我这阵子虽然昏迷了,但灵魂却附在另一个人身上。我原先的情况、包括我真正的死因,那边的人都知道。眼下我突然一走,他们得不到我的消息,一定会报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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