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维扬摸黑把她抱回房间里。他不知道她屋里有什么布置,一路上他不停地踢到桌子凳子屏风书架。还好岳知否睡得沉,她没有被吵醒。好不容易把她抱到床前,他把她放下。    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呆的久了,他的眼睛习惯了这样的黑暗,这时的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她额上的碎发刺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皮时不时颤动一下,他伸手去给她将额上的头发拨开,她舒服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他的手仍停在她的额上,她呼吸时缓慢轻柔的鼻息吹在他的手腕上,暖暖的,十分舒服。他在床边坐下,安静地看着她睡。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夜里,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入睡,实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他坐在旁边就这样看着,时不时伸手去戳戳她的脸颊,戳戳她的鼻尖。她睡得糊涂,只把他当成夜里骚扰人的蚊虫,她用手在面前驱赶。白维扬忙缩手,她没拍到虫子,又把手放下去继续睡。    看了好一阵子,白维扬才站起身。他把她头上的钗环摘下,给她解下沾了酒的外衣,帮她把鞋子脱掉。他给她盖上被子,看着她白净的脸,他却有些不安分。反正她睡成这样,吵也吵不醒,偷偷亲一口……也不会发现的吧。这么想着,他俯下身来,准备悄悄地在她脸上偷亲一口。    结果一靠近,他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被这酒味引诱着,他靠近了些,但再嗅嗅,这酒味却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甜蜜的芬芳。他闭着眼睛,循着这香味走,他的脸往下挪,一路到了她的领口,他终于辨认出来,这是桂花的香味。大概就是今天送来的那盒桂花香膏。    平时她很少用这种东西,没想到这次别人送的桂花香膏,她居然这么喜欢,立即就用上了。他正盘算着要不要也去给她买一个,一睁眼,却看见她领口一片袒露的肌肤。她侧着睡,隔着一层薄薄的春衫,他看得见衣服下的她锁骨的轮廓。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鬼使神差地,他就把手指放在了她的锁骨上。顺着骨头一路滑过去,他的手指最后停在了她圆润的肩头。看着她的肩膀,他脑海里适时地冒出了在王府时的记忆——暖黄的烛光下,氤氲的水汽中,她的外衣松松地挂在臂上,颈下袒露着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他猛地缩了手。    岳知否这时候却忽然动了,她一手抓向他,他忙退开。她捞了个空,闷闷地低声说道:“谁……是你么?”白维扬见她还没睁眼,料想她还没醒,就赶紧转身,准备逃走。他听见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怏怏地,似乎还有些失望。她说:“你去哪里?维扬……”    最后她那一声唤唤得他心神一荡。他不敢在这里继续逗留,他忙快步走了出去,把门关上。    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他的心还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还好他也喝了酒,人有些糊涂,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好歹也睡着了。    只不过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没过多久他就惊醒了。醒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些怔忪,这种莫名的不安感让他记起,今天的相府只有寥寥几个护卫守着。平时有没有护卫倒不太要紧,因为他们三个人武功都不错,寻常人不见得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只是今天不同,岳知否和洪青都喝醉酒睡过去了,府里剩下他一个还清醒着。    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但到底不放心。他最后还是爬起来了,他披上衣服,穿上鞋子,首先就往岳知否的房间走去。结果,远远地他就看见,她的房门大开着。    他警惕地靠近房门,环视周围。地上没有脚印,也没有拖拽的痕迹,房门正对着的花圃里,也没有损坏的迹象。他揉了揉额头,勉强清醒了一些之后,他悄悄地走进了她的房间。    就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前,他才进过这个房间。他还记得屋子里的布置……只是现在,屋里的东西怎么都乱七八糟的?地上横卧着一张圆凳,桌上的水壶则躺在圆凳的旁边,水壶里的水把地毯都浸湿了。    白维扬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是不是有人偷偷潜入岳知否房间里把她绑走了。现在看来,他是可以放心了。如果真有人潜入,岳知否若醒着,她必定会留下求救的信号;若岳知否还睡着……这刺客抓个睡着的人,把屋子弄得这么乱,他也太不称职了吧?白维扬小心翼翼地跨过地面上各色各样的障碍物,一路走到了岳知否的床前。    果然,她不在。    白维扬走到床边,将被子掀起来,她的外衣跟着也被掀了下来。白维扬拿着她皱巴巴的外衣,皱了眉头,他唤道:“岳知否。”没有人回应。    他记得洪青说过,上次她喝醉了,到了半夜才开始闹。他看一眼自己手里的外衣,心里的不安更甚,他又唤:“岳知否!给我出来!”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还有回声。    他回头看一眼,月光从大开的房门中渗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影。他把衣服往床上一抛,转身跑了出去。    长廊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往左边看一眼,往右边看一眼,黑夜里两边都似乎长得看不到头。他禁不住在心里骂,这相府怎么就这么大呢?这么大一个相府,她会跑到哪里去?他站着没动,开始回想洪青和他说,关于上一次她醉酒的事情。    洪青说,上一次她听他说白维扬小时候的事情。他跟她说,人一辈子多短哪,有话不说,现在后悔了吧?听完洪青这一句话之后,她就一直都闷闷不乐的,只顾低头喝酒。    结果到了半夜,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把洪青当成了白维扬,一口气把她藏在心里的,想要对他说却一直不敢说的话,统统都说了出来。    白维扬站在原地思索,他……跟她讲过什么?    一阵寒风吹来,他这才发现,自己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走了出来。反正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她会到哪里去,先穿件衣服,再慢慢找吧。他转身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跑去。    他推开房门,径直就往屋里走去。他房间里的布置他已经很熟悉了,事情紧急,他也没去多看地上。结果,刚走出两步,他就被地上的凳子猝不及防地一绊,他忙伸手去扶旁边的书桌。一阵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他把手举起来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满是墨汁。    他用干净的手揉了揉眼睛,稍稍适应了屋里的黑暗环境,他看到了自己的房间如今是怎样一副惨状。从房门走到里屋,所要经过的地方都是乱七八糟的。凳子横七竖八地挡在路中间,凳子之间散落着毛笔砚台等物。    这种混乱似曾相识,白维扬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到了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糊里糊涂的岳知否半夜醒来,摸黑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接着,她又摸黑走到了他的房间里。    白维扬站在乱凳阵中,向屋内不耐烦地一声唤:“岳知否——”    屋里立即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像被发现了行踪的老鼠在急忙躲藏。    白维扬:“给我出来!”    屋里鸦雀无声。    白维扬只好小心地拎着衣摆,在凳阵中跋涉。他能感觉到地毯被泼湿了,每走一步,他就能听到滋滋的水声。他强忍着内心的不爽,一路走到床边,果然,他看见被子里鼓起来一个大包,显然是有人躲在里面。    白维扬又好笑又好气:“岳知否,我看到你了,出来。”    “……”    “出来!”    被子里这才慢慢地冒出来两个白白的爪子。她把被子一扒,露出半个脑袋来,乱蓬蓬的长发遮盖下,一双眼睛正巴巴地看着他。    白维扬:“……”一个时辰前他怎么就这么天真地以为,她真的就睡着了。他又叹一口气,才柔声哄道:“快起来,回去——”她毫不领情,听到一半就一个转身,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白维扬在后面唤她,她把被子盖在头上,就是不理。最后白维扬单手撑在床上,在她背后说道:“你知道这是我房间么?”被子里的她好久才闷闷地回答:“知道。”白维扬:“那你还不走?”岳知否不仅不起来,还把被子抱得更紧了些,她说:“我就要睡这里……”    她喝糊涂了,白维扬拿她没办法。既然她要睡这里就由着她好了。他正准备去收拾一下书桌旁边的榻,打算今晚在那里睡,结果岳知否嫌热,她把被子踢开了,露出一只穿着鞋的脚来。    白维扬看一眼被子上的鞋子,顿时觉得自己心里腾地窜起一团火焰。但看一眼熟睡的她的侧脸,这火很快又偃旗息鼓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家伙真是一次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要是换了别人,把他笔墨纸砚全掀地上,把他屋子弄得战场一样,最后还穿着鞋子钻进他被子里……他可能要跳起来把对方打一顿。看着她,他慢慢地呼气,无奈地笑了笑。他看一眼自己手上干涸的墨迹,最后还是坐到床边,用干净的左手去探她的脚。    她明明已经卷着被子睡着了,但他的手才刚抓住她的脚,她的脚就像泥鳅一样,滑溜溜地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她的脚上裹着薄薄的罗袜,带着她体温的柔软织物在手心搔过,他立即缩了手。    接着,他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至于吗,就碰了一下,还是隔着衣物的?他正要收摄心神继续帮她把鞋子脱掉,一抬头,却望见岳知否看着他,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    虽然明知道她第二天就会把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忘掉,但自己失态的模样被她看了去,他还是不禁有些恼怒。他轻咳一声,道:“既然醒着就别闹,时候不早了,把鞋子脱了,早点休息。”岳知否望着他,却是眼睛一眨,伸手将被子一掀,笑着就把穿着鞋的脚缩进被子里。    白维扬:“给我出来!”    岳知否见他被逼急了,还很得意。她看着他,还故意在被子里蹬了几脚。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岳知否醒着的时候都不怕他,喝糊涂了就更加肆无忌惮。她见白维扬不说话,也没动静,就干站着,她还公然挑衅,在被子里滚来滚去,白维扬隔着被子,仿佛都能看见里面一个个黑色的脚印。“别闹了好不好,自己乖乖把鞋子脱掉不好么?”他说得认真,她却咯咯地笑。    白维扬忽然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抓她的脚,他是想着速战速决赶紧把她鞋子给脱掉,然后就哄她睡,结果小醉鬼岳知否还以为他是在跟她玩,她笑着东躲西藏,倒是跟他的手玩起捉迷藏来了。    被窝里暖烘烘的,她到处闪避,白维扬只感受到她的肌肤从各个方向以各种角度或轻或重地在蹭他的手。他忍不住说道:“你别动好不好?”这一说她玩得更高兴了,白维扬最后一咬牙,没动,等着她的脚靠近,忽然反手扣住她的脚腕,硬是把她的鞋子给扒了下来。    岳知否抱着被子转了个身,白维扬在后面唤她:“乖,另外一只脚伸过来。”她气鼓鼓地抱怨:“不要,你抓的我好疼,你……”她胡乱地说了一大段话,白维扬没听懂,也没心情听。他想着的全是她纤细的脚腕,全是他不小心触碰到的,她裹着罗袜的光滑小腿。    管住自己的行动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管住自己的思绪则比这还要难上一千倍一万倍。他站着没动,脑海里却一连串地放着关于她的影像。他斜坐在床边,单手撑在她身边,他毫不察觉,自己额上已经细细地蒙上了一层汗。    静谧的夜里,他听得见她的呼吸。这种温度,这种距离,他不禁想起了今天早上在蚀月崖边上的事情。恍惚间他仿佛感觉到她的手指又在自己的眉上描画,他迷迷糊糊地竟伸手去抓她。    却抓到了。    她的脸就近在咫尺。她香腮微红,醉眼半眯,纤细的手指从他的眉头描画到眉梢,接着一路向前,绕到他耳后。她的手在他的后颈上慢慢抚摸着,她说话时声音还带着些慵懒,几个字落在空气中,仿佛有美酒的郁烈芬芳。    她说:“你……在想什么?”    白维扬不说话。他只是把支撑自己的手松开了,任由自己在她的拖拽下,离她越来越近。    虽然明知道她醉着,他什么都不该做。但这样一个境况下,他根本无法压抑住自己亲近她的冲动。他的唇在她的额上细细地吻着,这吻从额头一路到了鼻尖,到了她的唇上。    她一直没说话,对于他的亲近,她连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不仅不抗拒,她还主动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抱紧。她越是热情,他越确信她喝糊涂了,也越明白,自己这时候应该赶紧将她推开。    但平时她黏上来的时候,他都无法狠下心来将她推开。到了现在,他更是对她没辙。好几次他把手放在她手上,企图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挪开,结果每一次,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他都会忍不住将她的手扣住,温柔地摩挲。    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有些失去控制了,理智告诉他,现在他应该赶紧松开她,转身出去,把门关上,这一晚上都不要靠近这个房间。但她扑在他脸上的轻柔呼吸,和在他身上游走的温热双手,都让他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忍不住低声问:“你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她说:“你说呢?”这带着暗示性的含糊回答让他更加冷静不下来。而在他意乱情迷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岳知否忽然缩开了。    他以为她终于是醒悟过来了,他一拳砸在床上,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咬牙说道:“抱歉,我——”“我”字才刚出口,岳知否忽然一拳打在他支撑自己的手上,他手自然松开,就在这一瞬间,她居然爬了起来,接着,一手把他推倒了。    白维扬看着趴在自己胸膛上的她,先是一怔,而后不禁再一次,压着自己的喘气声,重复了一次刚才的大问题:“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岳知否盯着他的领口,神情专注。她不回答。    白维扬:“……不要告诉我,你是故意借酒行凶啊?”    她仍盯着他的领口,只是眉头不知怎的,慢慢地蹙了起来。    白维扬:“岳知否!”    这一声呼唤让她惊得一颤。她趴在他身上,这一颤对于他来说简直是致命攻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理智又烟消云散了,他扯着她的衣角,几乎吼道:“我不管你醒着醉着,你给我下来!”    她仍然无动于衷,不仅不下来,她还皱着眉头,伸手去摸他的锁骨。她的指甲在他的领口刮着,她自言自语般地说:“这是什么?”    白维扬狐疑地抬了抬头,她手指所在的地方,正是他领口那块小小的胭脂渍。“不就是……”    她从来不给他机会回答,她忽然俯身吻了下去。她柔软的嘴唇在他领口胡乱地吻着,一开始只是轻轻地碰,后来则是乱啃,白维扬抓都抓不住她。到最后,她趴在他胸口,自语道:“这是什么,怎么抹不掉啊——”接着,再一次不甘心地把脸凑了上去。    他于是感觉到她温热湿润的舌尖,试探着在他的领口来回□□。    他的喉结动了一动,而后,他“呵”地轻笑一声。他伸手将她搂住,道:“岳知否……你闹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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