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弥忧愁又恍然的回望眼前那张与霰雪一模一样的脸。他无奈的一声叹息。  当年的霰雪与今日的樱空释,他们说着隐隐相似的话。那些话好似阵空荡的朔风,玄光霰影,难以捉摸,又似成谶语,寓言了后世亿万年的过往。  不过碎片,不过碎片吗……  冰样忧戚的蓝瞳对着樱空释微凝的眼眸,他淡淡道,  “大战当日,霰雪故意露出了破绽。”    事实上,这一招委实险极。  以渊祭的真神之力,霰雪的做法,不能说是以卵击石,应算是自献为俎上鱼肉。霰雪固然灵力纯粹卓绝,可是他素来性情淡然,心思敏细,举止秀雅,不思与人神相争,两相敌对怎么容得如此退让?  舍弥远观。他那时正准备只身冲入将开隐莲的莲池,却当即心漏跳了一拍!  “霰……”他回头遥遥喊出半句,又硬生生憋住了。慌乱眼光扫过那些战乱中激奋疲惫的神与人,他们的命运与胜负悬一线,他不敢打破那个计划。  渊祭果然猎意勃勃的邪笑着伺机来袭,舍弥心如死灰,他咬着牙转身而去。  噗的一声,一片火幕!幸好一片火幕!  无比艳丽的红火——  焰主留下来,以火族幻术替霰雪挡住那个攻击。那时候的她纯粹如一抹瑰艳的烈焰,灵力高强势不可挡。渊祭在她穷尽全力的烈焰之下,居然一时也没有讨到便宜。  “舍弥!”击退渊祭的一瞬,她用背挡住霰雪,蹙眉向远去的那道白影大喊!  舍弥一顿,他自然不会回头。  焰主睁大了眼,她再次挡住渊祭新一波蓝焰,抽出空惊诧的回头。  霰雪在她背后静立,微微凝眉。  他在一片混乱中,低徊声音半模糊的对她道,“焰主,我欠你一条命,将来,一定会还给你的。”  舍弥日后每每再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心都莫名的惊跳。    “……所以,那场大战的结果,想必在冰火两族的王族之间,一直都有流传。渊祭被隐莲封印了万年,幻雪神山的神迹,在那一朝战事里,也几乎全部烟消云散,归为尘寂。”  舍弥眼望远方,他悠远的讲述似乎告一段落。  樱空释却皱皱眉,“就这些?”  舍弥滞了一下。这个樱空释,就是这不会轻意罢休的腹黑性格,同霰雪不大相似。  他缓声叹息道。  “不止这些,大战息止后,我还见过霰雪两次。”  艳炟不可置信的一挑眉,脱口道,“只有两次?”  舍弥看看她。  “你是觉得,我不近人情是吧?”  艳炟撇嘴没说话。  舍弥转回头去道,“战后,冰族、火族,与凡世各族,都开始忙于重新筹建。三界新的规则也在慢慢成形。那段时间,不是我不想见霰雪,是没有多少机会见他。他依旧没有殿宇和住处,也不大爱参与冰族修建、城邦化生这样繁冗的事情。起先,总是我拜托他来,他便依言前来,助我一些日子。后来,我知他最厌这些烦乱琐碎,也就不大叫他了。他似乐得自在,孤身飞于野,甚至比从前,变得更加难寻觅踪迹。”    那段时日之后,舍弥第一次再见霰雪,两人静静倚着舍弥寝殿的窗口。工匠们以灵力抬着巨石雕成的冰柱,走过王的窗前。远方一轮火红的落日染遍天际。  “你还是这样,爱看这边日暮的景象。”舍弥道。  “我只是觉得,落日的颜色和白雪的一样,都那么凄怨哀愁。”霰雪含笑淡淡道。  舍弥也不禁欣然的一笑,“从此,三界不会再有哀愁了。也不会再有争战的。”  霰雪听闻却望着远方凝眉,“舍弥,焰主郁郁寡欢,已经有些时日了,你可知道?”  舍弥立刻敏感的问,“怎么?她难为你了?”  霰雪摇摇头,他微微眯着眼,“没有。不过,她是个性烈乖张,任意妄为的人。他日若冰族崛起,她带领火族,不知会作何决断。”  舍弥将眉心锁起,“事到这一步,也甚是难办,我一直担心她身上的戾气太重,怕火族,日后终是祸患。”  霰雪不禁看看舍弥。他转个身在殿内翩然慢行,口中自顾自念道,“莹莹火光,离离乱惑……”  舍弥追问道,“你可知焰主究竟有何打算?”  霰雪站住,淡淡的叹了一声气,他没有回答舍弥的问题,却道,  “焰主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坏的一个人。”    “你是说霰雪后悔了?”樱空释听着舍弥的讲述,偏头问。  舍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以他的个性,后悔大约谈不上吧。他只是……只是……只是对焰主有无法舍弃的挂牵。”  他看向焰主,此刻她的红影仍在不远的雪地里疯魔的奔走呼号,仰天长笑,口中愤愤不知念些什么!  舍弥叹气,“之后有好一阵子,我都没再见到霰雪了。直到有一天。那一天,我到火族去找焰主议事,却被我撞见焰主质问霰雪……”    那一次,焰主对霰雪的质问,显然是震怒非常。  舍弥曾私下猜测,这也许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对话了……  “你知不知道舍弥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你了解他!可如今他把我们全都利用了!”  霰雪淡淡道,“我瞧这不过是巧合罢了,你何必认真?”  焰主被触痛,自红袖低下捏起拳,用力使得肩膀耸起,“巧合?什么是巧合?不妨你来解释!为什么巧合里就没有我们火族称王的事!”  霰雪皱眉道,“既然有巧合,就是该当如此。我对此怎么解释,又有什么所谓?”那清冷温柔的嗓音顿一顿,“焰主,当王,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焰主猛然转身直盯着他,面容渐渐变得佞恶。她挑挑眉。  “也不是这么说,霰雪,如若别人当王,那也不怎么打紧,大不了,我用一把红莲业火将他们烧成灰烬就是了!可若是你的好哥哥舍弥,你希望我怎么办呢?”  霰雪平静的望着她,并不说话。  帘幕外,舍弥眉心一皱,他有心想要走出去说出真相:  焰主,那个计划要骗你的人是我——我让霰雪这样做的!  可是如若冰火结怨加深,三界立时再陷混乱呢?如若战事再起呢?如若……他复怀着担心,慢慢的退步回帘幕后。  那日,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就在他眼前帘幕轻合的瞬间,霰雪恰好微微转头,向他看一眼,一笑。    舍弥从此再没见过霰雪。  据说霰雪的日子过得如常,他不是每日坐在树上,看看夕阳,就是一个人静立湖边,吹吹冰笛。  焰主,也不再经常跑去找他了。  直到有天,焰主忽然出现在冰族,来找舍弥喝酒。  舍弥在端起酒杯的刹那,委实憋闷,他依然有心说白一切。可是事已至此,便说白了一切,又能如何?  他迟疑着,神不守舍的喝下了杯中酒,然后眼前渐渐模糊。当他意识到被骗,已经昏沉晕倒。  他以为死的会是自己。  等他再度从昏睡中醒来,看到的,却是霰雪的尸体。还有捧着圣火源,在风中孤立,狂笑不止的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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