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十六）

左盼右盼，好不容易入了夜，许君则换上一身鲜少穿的月白衣裳，从许久不动的木匣中取出一块碧绿宝玉佩上。他在房中转了一圈，平生第一次萌发了要为自己置面镜子的想法。　　他快步走到院中，发现绛玄尚未从房中出来，便上书房拿了卷兵书坐在檐下慢慢看。正起劲，却听得面前裙袂摩挲，他抬起头，见绛玄穿着那条将将送来的月白色广袖留仙裙朝他款款走来，不禁片刻愣神。　　“咦？我们俩的衣裳是同样的颜色呢。”绛玄惊奇地笑起来，“当日我立在你院中时就最爱看你穿这件衣裳，可惜你却很少穿。今日再见，果如记忆中一般温和俊朗”　　“你喜欢，日后我常穿便是。”许君则淡淡应了一句，面上看来稀松平常，实则耳根发烫。　　“我呢？好看吗？我还是头一回穿这样的衣裳。”绛玄抬起手臂，两幅广袖便如画卷一般垂展开来。　　许君则“嗯”了一声。众多赞美佳人的辞藻在他心中千回百转，到头来，却还是只剩一句“嗯”。　　“好看就好。”绛玄低头抿唇，一贯的笑容里此刻似乎多了些许娇羞。她抬手理了理精心绾过的发髻，纤长的手指不经意间拨动了耳上坠着的缠丝白玉铛。满院清辉中，银丝挽着的上好白玉宛如一对隐在云后的明月，摇曳间衬得绛玄仙姿绰约。　　“耳上的坠子很称你。”许君则不禁赞道。　　听他如此说，绛玄高兴地同他分享起今早发生的事来，“今晨我在去市集的路上碰到一个有趣的人，我帮了她点儿小忙，这是她赠我的谢礼。”　　是男是女？这个问题第一时间在许君则的脑海里跃起，他立时暗暗啐了一口自己小气。　　恰在此时，门前响起哒哒马蹄和辘辘车轮，是许君则先前叫好的车夫到了。他压下自己一探究竟的欲望，转头邀绛玄，“走吧。”　　　　马车驶到距离庙会入口还有一条街的位置便再也动不了了，绛玄撩开车帘看了眼车旁拥挤的人群，提议道：“我们走过去吧？”　　于是二人下了车，随着人流慢慢朝庙会走去。　　夜色沉沉，街市两旁成排的火红灯笼此刻已悉数亮起，氤氲的光亮笼得此地胜似幻镜。沿街的商铺酒馆茶楼张灯结彩自不用说，就连一处挨着一处的摊子今日也被小贩们费心打扮了一番，或鲜花簇拥或锦带环绕，摆卖的商品浸在其中，显得十分赏心悦目。出游的人潮一波接着一波，皆三五成群，高谈嬉笑，一番繁盛景象。　　“真热闹啊……”绛玄被身旁密集的人群惊住了。　　“如此热闹，我也没想到。”许君则也是一脸吃惊。　　忽然，绛玄大声道：“你将手伸出来。”　　许君则不知所以地照做后，见绛玄在他腕上做了一个拴绳打结的动作，可她手中却是空无一物，“你做甚？”　　“人这么多，给你栓根线就不会走丢啦。”　　“线？”　　“嗯。”绛玄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一口气轻轻吹下，许君则腕间便显出一根亮晶晶近似透明的丝线来。她将线的另一端递到许君则手中，道：“帮我系上。”　　许君则惊奇地接过那线，捻在手中却是半点实感也无，他只得凭着视觉在她手上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不会散吧？”他有些担心。　　“不会，你系得很结实。”绛玄扯了扯线，许君则的胳膊便动了动，她开心道：“走，玩儿去。”　　许君则还想再细看看这线，再抬腕时却是空空如也了。他动了动手腕，绛玄那边也似是毫无感知，于是他问道：“这线只在你找我时有用吗？”　　“嗯，单向的，霸道吧？”绛玄坏笑着又扯了扯线，许君则的胳膊又动了动，“你看，只能我让你的胳膊动哟。”　　许君则不服气道：“我也能让你的胳膊动。”　　“不可能不可能。”绛玄得意地摆着手，“这线是我用自己的叶脉炼化的，只有我能操控的。”　　许君则伸手捉住她的手腕，然后晃了晃，“可是动了？”　　绛玄一愣，这倒是让她万万没想到……于是她只能承认：“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