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梆子声传来,原来也已经深了。 深林的夜是活在漏刻中的,没有光与暗的区分,就连温度都与白日无异。 月南归远远的看着站在地下长亭里的人,淡淡的白烟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折成一片雾点,几乎要将她笼进去。 “蒲卢不让我在屋里抽烟,说会呛到小孩子。” 浮诛转过身来,纱衣歪歪斜斜的披着,露出和脸色一样白的肩膀。 她抬手拍拍身旁的栏杆:“坐。” 月南归看了看她,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来。 浮诛看向远处不及人高的灌木,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月南归:“世子的适应力可以啊,来第二回就习惯了。” 月南归仰头看了看,“林主的意思,是我习惯了拘束吗?” “哈!”一双逆凤眼眯起来,浮诛看着月南归道,“不是吗?两百年前在这里,你可从来不会唤我林主啊!” “两百年前,林主也不会称呼我为世子。” 月南归微低着头,看着明珠下自己颤动的影子:“世殊事异,纵使是林主,不也要回到这个盒子里。” 浮诛轻笑一声,“是啊,当年避之不及的盒子,如今倒成了如今唯一的尽心放纵之地了。” 月南归摩挲着腰间的晴明灯:“荒蛮之事,林主想如何处置?” 浮诛慢慢吐出一口烟,看着烟气在有限的空间里往复循环:“这个问题,是世子要问的,还是月南归要问的。” 月南归蓦地抬起头,却见浮诛黝黑的眼里一片沉静,看不出目光所及。 半晌,月南归站起来:“是我冒昧了,林主见谅。” 他没有再看浮诛,只是躬身行了一礼:“地下寒气重,夜深了,林主早些歇息吧!南归告退。” 待到少年单薄的身影连灌木都能遮住的时候,冰冷冷的声音在浮诛背后响起来:“主子为何不回答他” “答不答,有分别吗?” 浮诛抬手在栏杆上磕了磕烟枪:“他已炼化了雾金月令,过去的,便永远是过去了。更何况,若论开战,无论我身处何处都是避无可避。” 浮诛扭头看向蒲卢,吊儿郎当道:“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觉跟着我干嘛?我今个可没在屋里抽烟呀!” 蒲卢看着自家转眼就一身纨绔气的主子,只觉得头上青筋跳了又跳,啪的一掌拍在浮诛方才磕烟枪的栏杆上,震得亭顶浮灰落了浮诛满头。 “损坏器物,一样不行!” 浮诛:“......\" 而回到客房的月南归却没有浮诛这般玩笑的心情,屋里点了竹叶香,驱散了久未住人的霉气,但他依旧觉得心口闷得慌。 是世子,还是月南归呢? 他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正欲更衣歇息,却听到门外一声细细的询问:“公子,你歇息了吗?” 月南归看了看未熄的烛火,想了想,起身打开门。 门外是一个碧色衫子的小童,手里端着一碗素酥酪,见到他开门,笑的眼睛眯成了一线:“公子果然还没睡。“ 他将小托盘放在桌子上:“小厨房的蜜儿姐姐给主子做夜宵,我见公子屋中还亮着,便要来一碗送给公子尝尝。” 月南归看着青玉碗中素白的酥酪怔了怔,待到小童又叫了一声公子方回神接过来:“有劳大人了。” 小童惊讶的“啊!”了一声,脸色瞬间涨红:“什么,什么大人啊!公子是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明灵,两百年前,我陪公子在这住了一个月呢!” 月南归顿时尴尬,当年那一个月里饱受灵力排斥冲撞之苦,他对周边事物都无力留心,万料不到今日竟会见到“故人”,而这个故人还会巴巴的为自己送东西过来。 他仔细看了看小童的脸,依稀有一点熟悉感,他看着小童带着点委屈的眼睛,莫名有些愧疚:“抱歉,我,我不擅认人,你,长高了许多,比我记忆力成熟不少。方才是我失礼了。” 明灵性子单纯,平日里被众人当孩子,乍听有人夸他成熟,眼睛顿时又眯起来:“是是,我就说我是大人了他们老也不信,还是公子好!” 他抬眼瞧见架子上的外裳:“呀,公子是要歇息了吗?那我不打扰了,公子难得回来,可要好好歇息!” 月南归看着明灵天真的笑脸,莫名觉得心里的阴郁散出了不少,他笑着点点头,看着他一蹦一跳的离开。 阖上门,月南归回身看着桌上的酥酪,他晚间并无吃夜宵的习惯,但想着明灵那句“难得回来”,不知为何就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醇厚的酸味在嘴里泛开,激得的她打了个寒颤。 浮诛的口味,真是。 月南归苦笑着端起茶杯灌了好几口水,心道明灵莫不是也是随了那人的性子,故意过来消遣自己。而自己八成也疯魔了,分明在无奈的摇头,心却放松下来。 他抬眼看向窗外,远远一片,无风无雨,一片寂静,却又难得明亮。 罢了。月南归心道,连日也累了,且好好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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