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杜丹昨晚把手机关了静音,今天早晨醒过来一看,瞌睡都被吓缩回去了,嘴上僵着个打到一半的哈欠,差点儿没拿稳把手机拍在脸上。  朋友圈里“公司被砸”的照片触目惊心,桌椅沙发凌乱地倒着,绿植碎了一地,电脑显示屏被砸得凹进去了,柜子玻璃全碎了。  她仔细看了看,辨认出被砸的几处地方。  前台、走廊、行政办公室,其中损毁最严重要数行政办里面的套间——行政经理室,整间办公室像是被龙卷风袭击了似的一片狼藉。  这是她那位色狼上司徐海坤的。  王川居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跑去给她报仇了?  砸成这样,他不要紧吗?  会不会已经被抓了?  金额多少,够得上定什么罪?  她心里七上八下,火急火燎地起身去找祁悦要王川的联系方式,不防脚趾踢在了椅子腿上,疼得她捂着脚单腿蹦跶。  就在这时候手机震了起来,是同事江心雨,她也常受徐海坤的骚扰,两人同病相怜,关系比较好。杜丹接了起来,一声“喂”还没出口,电话那头已经倒豆子似的说了一串了,语速快到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你等等……”她在床上坐下,一边揉脚一边说,“慢点说。”  “哎,我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昨天一直打你电话都没人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遇上这种人渣和这种公司真是憋屈死人了。”江心雨好像在外头,背景音有点吵。  “你现在在哪儿呢?”杜丹问,“公司里什么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乱糟糟的,行政部彻底报废了,我们都放大假了,说是配合调查。”  她紧张起来:“什么调查?警方的?”  “公司内部的,查徐海坤性骚扰的事儿。这一回好几个女职员出来指认他性骚扰了,这么多实锤锤死他。”  杜丹的心稍微定了定,问:“办公室是怎么砸了的?”  “他没和你说?啧啧,到底是霸道总裁,宠人有一套哈。”江心雨咋舌道,“行啊你杜丹,傍上这么个宝贝还和我玩深藏不露,一点风都不透。”  “我和他……”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索性不说了,“到底怎么砸的?”  江心雨嘿嘿一笑:“昨天我跳出来给你作证之后,徐老流氓报复我,塞了一堆活让我加班。我苦逼地干到九点多的时候,你家王二少来了,还带了二十几个人,清一色的黑西服。保安见这个阵势都不太敢拦,他甩了一张名片过去,让保安去给上头打电话,然后问我你坐哪个位置。我给他指了,他在你的椅子上坐下来,让我出去,然后摆摆手说‘砸’。整个行政部就被砸成废墟了,只有你的桌子是好的。然后他又叫我进来,问我徐流氓的办公室在哪儿,我给他指了。他动动手指头那些黑衣人就进去了,砸得更狠,桌子都卸了。”她摇着头感叹,“那场面真是……看得我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太过瘾了!”  “后来呢?”杜丹追问。  “后来李总匆匆忙忙地跑来了,还有几个董事。请他去办公室他也不上去,就坐你位置上,说‘这是我的女人,有我在这儿摆着,她犯得着去勾引那种货色?是她眼瞎了,还是你们眼瞎了?摸了老子的女人还硬要给老子塞一顶绿帽子,你们会玩啊。合同马上到期了,我看你们还是另外找个供货渠道吧,老子玩不起。”江心雨模仿的惟妙惟肖,一副借着酒醉闹事的调调,变个声足可以以假乱真。  杜丹没想到他居然用了这种幌子,还拿合约做威胁,心里又是感激又有点儿好笑。  江心雨继续说:“他说完李总那边就慌了,说不知道你是他女朋友,一切都是误会,公司对于徐流氓的行为一定会严肃处理,明天就出结果。说得口干舌燥的,好不容易把这尊大神劝好了。大神也给了个台阶下,说自己喝多了,心里生气砸了场子,愿意照价赔偿。李总说不用不用,是公司处理问题不到位,这点小事自行负担。态度殷勤得没眼看,硬是给他在废墟中间泡了一杯咖啡,就差给他鼓掌呐喊‘砸得好’了。今天一早公司内网上就有处理结果了,徐流氓被停职了。我估计一会儿就要通知你回来上班了。”  “已经有几个电话打过来了,我没接到。”  “别接,现在不摆谱什么时候摆谱?你可是有耀方二少爷撑腰的人。”江心雨义愤填膺地说,“这个社会对女性太刻薄了。明明是咱们被骚扰,你看看那些人的嘴脸,没一个好东西。”  杜丹笑的有些艰涩,眼里有细碎的水光。  权力、地位、财富、影响力、甚至性别……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能够让公平为之动摇的东西。她看过了许多的前车之鉴,知道一旦和徐海坤闹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因此苦忍许久。最终在忍无可忍之下,做出了反击。  而后她亲眼见识了这个世界的恶。  她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却没料到那张网纹丝不动。公司舍弃了她,放纵了施害者。  这件事曝光之后她听到了许多的声音,像是鬼蜮的私语,嘈杂而又刺耳。  ——一个巴掌拍不响,搞不好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她经常穿裙子啊,还化妆,不就是故意勾引人吗?  ——她那幅长相,一看就不正经。所以漂亮的女人是祸水。  ——男人嘛都是下半身动物,谁还没个冲动,可以理解的。  ——不过是摸一下,又没什么损失。女的就是爱装,欲拒还迎的,谁知道是不是嫌摸得不爽还要再来一回。  ——徐总也是可怜,我听说他们之前就很暧昧的,这回估计是没争上职位,才抖出来的。这女的心机太重了。  ——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听说她很不检点的,还抽烟。这回是讹人吧?  ——男友都经常换,摸一下还要装贞洁烈女。  不。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她想要声嘶力竭地大喊,可声音却卡在了嗓子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受到所有人的指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相信徐海坤的鬼话,拼了命地往她身上泼脏水?为什么会有人冷漠以对,把性骚扰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为什么会有人空口白牙,杜撰根本不属于她的事实?  原来所谓的“公平”不是她能得到的东西,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规则”……  就在她心灰意冷认命了的时候,有人却一拳将“规则”砸碎了。  你们以多欺少,以强压弱,颠倒是非。  那我就以权谋私,以暴制暴,拔乱反正。  王川用一种不公平的方式来维护了她的公平。  而这也是能帮助到她的,最快和最有效的方式。  她理应对他道一声谢。    了解这详情之后祁悦和包晓倩都惊呆了。包子破口大骂,问候了徐流氓全家,然后开始编辑帖子势要将这厮性骚扰的事情告知天下。祁悦迅速找陆离要到了王川的号码给杜丹。  对方接起来的时候杜丹忽而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地换了称呼:“王……先生。”  听筒那边是懒洋洋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鼻音不耐烦地说:“不买房,不投资,不约炮,我很忙,你还有什么事?”  “我是杜丹。”  “哦?”王川恢复了正常语气,淡淡地问,“找我有事?”  “我想当面谢谢你。”杜丹轻声说,“如果你最近有空的话,能不能请你吃顿饭?”  “怎么,不怕我有什么别的意思了?”他拿话怼她。  “我那时候以为……对不起。”  “一顿饭就想解决,你是打发要饭的呢?”小王总蹬鼻子上脸,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杜丹性子一向爽利,说:“那我该做点儿什么?要求你提,我尽力而为。”  王川想了想道:“给我代三个月的酒。随叫随到,让喝就喝,喝多少我说了算。”  “好。”  “今晚我就有个局,下班我过来接你。打扮漂亮点,我喜欢果木味的香水。”  “哦。”她答应了下来。  祁悦见她挂了电话一副怔怔的样子,凑过来问:“今天去上班吗?”  “不去,公司给了一周的假,我正好休息休息。”杜丹忽然想起什么,“你们玩得那个游戏叫什么来着?”  “《风起江湖》,你要玩吗?”  “反正也是闲着,下载来看看。我不太会这种游戏,你有空教教我。”  “王川一直喊着要收徒弟,让他教。”祁悦眨眨眼。  杜丹笑了起来。    蜜里调油的幸福日子总让人感觉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生出四十八个小时来可以黏在一起腻歪。  腊月二十七祁悦才放假,本打算年三十早晨坐客车回去,结果童立萍突然打电话来说自己心脏不舒服,慌得她立即火急火燎地往许镇赶。陆离怕她乱中出错不安全,坚持开车送她回去。  两人抵达许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祁悦下了车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跑,一推门登时愣在了当场。  大圆桌上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祁国成在和一个眼熟的街坊大叔下棋,童立萍手里拿着锅铲正在眉飞色舞地和大叔的太太聊着天,脸色好得很,哪有半分不舒服的样子?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年轻男人,看见她进来,将一直在看的手机塞回了口袋里,站起身来。  “呐,正说着就回来了,正好赶上吃晚饭。”童立萍眉眼带笑地给她介绍起来,“这是你金伯伯的儿子,金远东。他也在南城……”话还没说完,眼睛瞪大了。  刚泊好车的陆离出现在门口,看见眼前的景象微怔了一瞬,继而飞快地扯出了一个客套的微笑来:“叔叔阿姨好,我是祁悦的同事,顺路送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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