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

庄博文第一次清早来，院子里学童们念书的声音琅琅，他背着个书箱，手里还抱一个油纸包。　　　　紧赶慢赶，包里的蛋酥总算还是温热的，他今天不止带了蛋酥，书箱里还有六包点心，全是自己觉得最好吃的，背在背上很有些分量。　　　　老爹昨天连夜赶回县里，舟车劳顿，就为了来陪他过节，唉，这么一想，相较于顾衍，自己还真是有幸生成庄老爹的儿子。　　他昨晚本来计划的是卯时起，然后去找顾衍一起来塾中，没想到早上平安竟然起晚了，着急忙慌地把他叫醒时已经辰时了。　　　　他背着一箱糕点，兴冲冲往屋里去，突然一瞟眼，看见隔壁屋里顾衍恭敬立在温故知面前，温故知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夫子给顾衍训话！　　　　不会是知道顾衍他爹的事了吧！他脚步猛的一顿，转念间就把自己昨天一言一行回想了一遍，额，不对，顾衍昨天告的是病假，是因为中暑才没来，怎么都不会与他联系上，再说夫子昨天也未曾细问他什么。　　　　这么一想，他瞬间松了口气，自己可是答应过顾衍绝对保守秘密的。　　　　仔细一看，温故知视线不时落在讲案上，顾衍大概是在提问，庄博文心又落回肚子里，提了提书箱背带几个大步走进屋里。　　　　面对的是齐唰唰的六道视线。　　　　三个人全都转过身面向门口，仿佛就等着他进来，猝不及防被六只眼睛这么直直盯着，庄博文陡然顿在门口，“……”　　　　“我给你们带了蛋酥，还是热的。”他抬了抬手上的油纸包，顶着三人的视线，满脑懵地进来，“你们……没事吧。”　　　　“没事。”温暖和程小宝，赵青岩对视一眼，朝他道：“我们有事要问你。”　　　　神情严肃。　　　　“……什么事？”庄博文被他们这幅表情唬住了，心里暗自戒备，不会是问顾衍的事吧，不会吧，他昨天一句话都没多说，就怕不小心说漏嘴。　　　　经过三人商议，一致认为对庄博文这样脸皮厚如墙的人，应该直接了当，开门见山，攻其不备！　　　　因此温暖开口便道:　“前天下午你和顾衍怎么了？”　　　　“！！”庄博文眼睛一瞪，话憋在喉咙里，脑中仿佛又电流蹿过，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借口，想了想道：“……我和顾衍，我们当然是回家了呀。”他哈哈一笑，伸手勾上程小宝肩膀，“有好玩的我们还能不带你们？圣人都说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程小宝：“你们是不是打架了！”　　　　庄博文笑声一窒，打架？额，想到自己脸上的伤，还有顾衍告假，被他这么一说倒还真像，他眼珠一动，决定就采纳这条计策。　　　　“你们怎么猜出来的！？可千万别让我爹和夫子知道。”　　　　却见程小宝和赵青岩没有回应，而是询问似的看向温暖，他又一头雾水看温暖。　　　　温暖抄着她的柯南版注视，看着庄博文，开口：“你们不是打架。”　　　　庄博文心一悬，嘴上却道：“这回真没骗你们。”　　　　温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问你第一句时你眼睛微张，气息明显一憋，这是在紧张，直到程小宝问你是不是和顾衍打架，你一愣之后就放松下来。”她目光一转，“你这只手最开始不停地轻拍着程小宝肩膀，是在掩饰内心的慌张焦虑，后来听见我们猜错，就自然的搭在他肩上，现在听见我道破你撒谎，便忍不住微微用力，骨节比之前突出一点。”　　　　……　　　　庄博文突然觉得整条手臂都无所适从了。再对上三人坚定的目光，他手一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索性瞒不过，破罐子破摔道：“你们问吧，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突然想到什么，他又往前一凑，眼神发亮，“温暖你刚才说的那些听起来好像挺有理有据的样子，真厉害，哪学的？教教我呗。”　　　　“书上看的。”温暖指了指程小宝手上，蓝皮的书面上四个大字：察颜观色。　　　　这是上次帮阿爹晒书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的，看见书名的时候就有点兴趣，一翻，果然与她上辈子看的那些微表情解说什么的差不多。　　　　一把抢过书让庄博文落了个空，温暖挑眉道：“庄博文公子，你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都在暴露信息，坦白从宽。”　　　　庄博文一顿，试探道：“有那么厉害？”　　　　三人一致点头。　　　　这时，窗前路过一个清瘦的茶色身影，赵青岩提醒道：“顾衍进来了。”　　　　温暖看了一眼，将书放到庄博文桌上，道：“下学时再和你说。”　　　　“欸，蛋酥。”庄博文提了提面前的油纸包。　　　　吃完难免弄的满手粘腻，几人都说不吃，他失望，刚好顾衍进来，忙喊道：“顾衍，我带了蛋……”　　　　“不吃。”　　　　酥。额，庄博文一噎，不过想了想现在还不是饭点，都忙着看书呢，等会儿再分给大家好了。索性他也不吃了，拿起那本《察颜观色》饶有兴趣地看起来。　　　　赵青岩和顾衍都从家中带了干饼和酱菜，午饭就用这个解决，熟识之后程小宝每天会把他们的饼带回家，程奶奶做饭的时候一起热一热，中午程宝珍来喊弟弟吃饭时就能顺便给两人带过来。　　　　今天同往常一样，程小宝将饼交给顾衍，顾衍说了声多谢。庄博文把一箱糕点全掏出来堆在桌上，惊呆了众人。　　　　“你们不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他一人塞了一包，挑最甜的那份给了顾衍，老爹说过，人多吃甜的，就能摆脱苦的。　　　　见几人都收下，顾衍也没拒绝，只是将饼和点心都装进书箱里，起身道：“我还不饿，出去走走。”　　　　说着就转身直接出了书塾，几人互相看了看，眼中都有担忧。庄博文就要追出去，却被温暖拉住，“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也挺好。”　　　　她皱着眉，朝顾衍走的方向扬扬下巴，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衍好面子，说不定这会儿就想一个人待着，庄博文想了想，转头应付起温暖来，长叹一声，垂眸，“实话跟你们说了吧，其实我们前天回去的时候遇见贼了，不知道偷走了顾衍什么重要的东西，反正我们没追回来，然后他就这样了，你们看，我的脸就是那贼划伤的。”　　　　三人对视一眼，将信将疑。庄博文摊手，“我说的实话，信不信由你们。”反正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书上说的果然没错，要骗过别人，首先得骗过自己。庄博文心里暗笑，他这回可一点破绽都没露。　　　　程小宝：“不对，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如果只是遇上贼就没必要隐瞒。”　　　　就是，温暖和赵青岩也想到这点，继续看着庄博文。　　　　庄博文一窒，暗道失误，“因为，因为……”他突然灵光一闪，作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扭捏道：“其实是因为被偷走的是，是，女子的东西。”　　　　女子的东西？温暖脑子一转，第一个想到的是……肚兜。　　　　顾衍、肚兜，想想那副画面。　　　　旁边两人显然和她想一块去了，赵青岩瞬间不自在地低头轻咳，程小宝唰的一下整个耳朵都红了，张口便断定道：“你撒谎！”　　　　庄博文眼睛一瞪，怎么又看出来了，“我哪露破绽了？”　　　　噢，合着又是骗她们的，三人瞬间释然，松了口气，程小宝恢复淡定道：“没看出来，不过兵不厌诈。”　　　　“啊？”庄博文瞬间一脸苦色，“还是你们更胜一筹。”　　“不过我答应过顾衍绝不告诉任何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就别白费力气了。”　　　　实在问不出，赵青岩看了看两人，“君子不探人之私，或许是难言之隐，咱们还是不要在追根究底了吧。”　　　　温暖皱眉，她也明白，但总要弄清楚利弊，想了想她道：“好，我不问你顾衍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你仔细想清楚，这件事凭你们二人能不能解决，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最坏的后果能不能承担。”　　　　她猜这事儿约莫跟顾衍家里有关，至少昨天来请假的顾父是知情的。　　　　三人认真，他也不在插科打诨，庄博文道:“这件事咱们帮不上忙。”　　　　打人的是顾衍的爹，被打的是顾衍的娘，两个都是顾衍最亲近的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们怎么插手？　　　　“不过你们放心，顾衍不会有事的。”　　他已经叫平安盯着顾父了，应该能阻止顾父再喝酒耍酒疯。　　　　“那就好。”温暖看了眼他桌上的两包糕点，全是干巴巴的，揭过先前的话，道:“等着，我帮你泡壶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