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墨从床上坐了起来。 借着窗外的灯光，她看见斜对面的吴晓敏也一脸疑惑地爬了起来。 察觉到宿舍里的动静，大大咧咧的潘颖也坐了起来。 三个人在昏暗的月光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庞慧一直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烈的女孩子，冒然开口问她哭泣的原因，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妥当。 等了好半晌，于墨才鼓起勇气，试探着问了庞慧一句：“庞慧？你怎么啦？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隐约的啜泣声突然停了下来，好一会儿，庞慧才故作镇定地开口说道：“没有啊，我就是有点儿流鼻涕，没事的。” “不是啊，我听到你在哭啊。”潘颖一头雾水地看向了庞慧所在的方向。 庞慧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朦胧的月光之下，庞慧脸上依稀有两道亮痕，那大概是被泪水折射的月光。 庞慧半靠在床头，缓和了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地开了口。 “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过，我不是独生子女，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我从小就不被父母重视，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永远都轮不到我。” “所以我只能拼命地学习，每次都考第一名，这样我爸妈才能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个三女儿，学习很好。” “出国做交换生，一年至少要十几万块钱。我爸爸跟我说，他是不会给我出这笔钱的。” “学长也不建议我出去，他跟我说，学校的出国交流项目都是骗钱的把戏，对方都是野鸡学校，这种学校的留学经历对将来找工作一点帮助也没有。” 于墨想要反驳庞慧她学长的话，这次留学项目里的很多学校明明都是世界知名的好大学，她这次想要申请的C大就是美国著名的常春藤大学之一。 但是想了想，于墨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想，庞慧这会儿需要的，大概不是反驳，而是安慰。 庞慧没有察觉到于墨的欲言又止，她只是喃喃地自我麻痹着：“所以我想了想，还是不出去了。” “我就打算好好念书，顺利考过六级，然后多考几个证书，大三一到就跟学长一起出去实习。” “学长说他会比我先毕业一年，到时候打算去Z市做外贸。” “我打算等毕业后和他一起去Z市工作。” “一毕业就结婚，然后只生一个孩子，只对孩子一个人好，决不让我的孩子重复我小时候的生活。” 于墨想，这大概是庞慧想了很久之后的答案。 明明一个月之前，她还笑着跟大家说，没想过毕业后要不要跟学长继续在一起。 短短一个月后的现在，庞慧已经连结婚后只生一个孩子都想好了。 大概是庞慧的父母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了，以至于她一毕业就想立刻从那个家里逃出来，去建立自己的家庭。 于墨叹了一口气。 从第二天开始，宿舍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庞慧安静地准备着各种证书的考试，剩下的三个人安心地准备着各种出国材料的申请。 匆匆忙忙的一学年过去了，潘颖最先拿到了韩国学校的交流资格，她已经提前出发去韩国念语言学校了，据说要上三个月之久。 随后是吴晓敏，英语一向不好的她，这一年是拼了老命地在啃英语。她男朋友大概是被她给感动了，两个人又复合了，隔着时差，抽空就视频。相隔一个大洋，两个人聊天不聊别的，只聊英语。 于墨没有申请到想要和祁琛一起去的那所常春藤大学，只申请到了同在一个州的另一所大学。 于墨心里其实是有点儿委屈的。她什么都准备好了，也很有把握能够拿到一个交换生的资格。 结果交流生资格面试的前一个月，学校突然改了规则，把原本划给于墨所在学院的两个名额，缩减成了一个。空出来的那一个名额，被学校划给了艺术学院。 学校的官方解释是要促进艺术学院和国外高等学院的交流合作，但据内部流传消息，之所以突然改动分配名额，是因为艺术学院有一位学生是校领导的孩子，今年想要去那所常春藤大学做交换生。 分配名额改动的结果就是，学院里只有祁琛申请到了那所常春藤大学的交换生，于墨申请到的，是位于同一个州的另一所普通高校。 于墨叹了口气，这样一来，她就不能和祁琛住在同一户寄养家庭里了。 甚至，他们也不能经常见面了。因为据说从祁琛的学校，到于墨所在的学校，开车要两个多小时。 于墨有点儿忧郁地和祁琛一起，坐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 这是于墨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她感觉有点儿新奇。 她挽着祁琛的胳膊，看着祁琛发了一条动态：New life start。配图是于墨和祁琛推着行李车的背影。 飞机准备启动，祁琛关闭了手机电源。 飞机急速上升时的气压变化，给耳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祁琛侧头，递给了于墨一颗口香糖。“嚼一会儿这个，感觉会好很多。” 于墨接过口香糖，撕掉外衣，慢慢地放进了嘴里。 咀嚼了几下后，于墨果然觉得好多了。 她长出一口气，歪头靠在了祁琛的肩膀上，轻声说：“我有点害怕。” 祁琛笑着吻了吻于墨的头顶，“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不是陪着你一起么。” “可是我们都不在一个学校啊。”于墨还是有点儿委屈。 “我会经常去看你的，我保证。”祁琛轻轻地吻了吻于墨的脸。 于墨立刻就被哄好了。她把头埋进祁琛怀里，觉得自己有点儿矫情。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这种矫情大概是来自于她对自己的不自信，和对祁琛的不信任。 这样可不行。于墨默默地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样太矫情、太作了。 她不喜欢这个样子的自己。 于墨收拾好心情，努力把以往那个可能不够优秀、但从来不自怨自艾的自己的给找了回来。 旅途漫漫，祁琛戴着耳机低头看pad里的英文资料，于墨补了两集老友记后就歪头睡着了。 从这个角度看，他们真的很像两个世界的人。 飞机落地，祁琛先把于墨送到了她申请好的寄养家庭。 寄养家庭的男主人是台湾人，长得挺好看，只是体重有点儿超标，总体算得上是一个好看的胖子。 女主人好像是个湘妹子，皮肤很白净，看上去肉肉的，不是那种很好接近的面相，但言谈举止都很有礼貌。 祁琛把于墨安排妥当了以后，才召车去了他在学校附近申请的寄养家庭。 直到天色黑透了之后，于墨才收到了祁琛发来的信息，说是一切都安置妥当了。 于墨这才松了口气。 她把行李都收拾好，洗干净的床单也都铺整齐，这才开始考虑，晚饭要吃什么。 就在这时，女主人敲响了于墨的房门：“墨，你在么？” “在的。”于墨连忙给女主人打开了门，“怎么了？” “今晚和我们一起吃吧？”女主人对于墨笑了笑，“Henry烤了披萨，一起来尝尝吧？” “诶？没事，不用了，太麻烦你们了。”于墨的第一反应，是摆手拒绝，她觉得，这太给房东他们添麻烦了。 “不会，来吧，是为了给你接风，特意烤的。”女主人笑着握住了于墨的手。 于墨就这么晕乎乎地被女主人拉进了餐厅。 北欧风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份烤好了的披萨。浓郁的芝士香味飘荡在厨房里，让人闻起来就觉得食欲大开。 被层层芝士包裹着的，是厚厚一层的美国香肠，还有黄色的菠萝、黑色的不知名浆果，间或点缀着洋葱和红椒圈，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来，尝一尝，不要客气，Henry烤了很多。”女主人热情地铲起一大块披萨，放进了于墨面前的盘子里。 于墨连忙对女主人连声道谢。 “不客气，快吃吧。”女主人笑了笑，侧身给男主人铲了两块披萨，这才坐下来给自己切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于墨这才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叉子卷起了披萨。 “好吃么？”女主人侧头问于墨。 于墨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披萨后才开口：“特别好吃，我在国内吃的披萨，都没有你们做的好吃。” 女主人就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那是，我们做披萨，可是放足了双倍的芝士和香肠的。” 于墨默默地给女主人点了个赞。 吃完了丰盛的披萨晚餐，于墨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儿吃撑了。 她主动接下了帮女主人遛狗的活，给女主人养的金毛套上了牵引绳，出门遛狗、消食外加熟悉周围环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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