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割腕!你叫我来是看你自杀的吗!”许落落砰得一下拉合车门。    “落落,你小点声,我头痛。”林青雩有气无力地说。    许落落按时赶到了别墅,也如林青雩所计划的那般,高喊着:青雩自杀了,让我进去救她!从而顺利闯入别墅,发现割腕的林青雩,再突破帮佣的阻挠将她强行带上车,送去医院。    而陆寒江还没从公司回来。    这是林青雩早就料到了的事。他为了陪自己去W市旅游,必定要将公务推后,最近肯定会加班。帮佣向他报告自己行程的时间固定是晚上八点,因为那个时候恰好是他在公司的晚餐时间。    一切都如计划一般。    “我立刻带你到医院······”许落落哽咽着挂挡。她哭得睫毛膏和眼影全晕了,现在眼下黑乎乎一片还搀着几粒闪粉。    林青雩歪头倒在副驾驶座的座椅上,手腕被毛巾简单地捂住了,但仍在往外渗血。    就是有点疼,她心想,但割腕已经是最理想的方法了。    一切都值得。    黑色的雨狰狞在夜晚,窒息。    陆寒江签字的手毫无征兆地一颤,笔锋向外撇去,在文档上留下一道歪歪斜斜的黑线。    他刚想让秘书去再打印一份文件时,手机忽然响了,是家里的电话。    “夫人,夫人自杀了······许小姐已经带夫人去医院了,现在在路上。”帮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掺着嘈杂的雨声。    “喂?先生?你在吗?喂!”    嘟嘟嘟——    许落落踩下油门。    远处响着隐约的雷鸣,隔着雨能瞧见若有若无的说不清是白色还是紫色的电光。地上与天上连成一团浓重的黑墨,或是粘稠的污泥,将一切都裹在里头。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有什么事非要自杀的!”她质问林青雩。    “我没想自杀。”林青雩轻声道。“割腕是竖割和侧割容易死,横割很难达到一定的出血量。只是刀口吓人。”    她说着,拿开毛巾,朝许落落伸出自己的手腕。刀刀都是横割。    “我之前拿你的手机设了定时微博,还私信了几个知名博主说我想自杀·····如果运气比较好的话应该有人去找网警求助了,希望事情能闹得比较大。”    林青雩呼出一口气。    自己先脱离陆寒江的控制,然后到医院拿到脖子上的淤青检验报告,从而坐实陆寒江家暴。尽量用网络舆论的力量束缚陆寒江,让他不敢对自己家人下手,紧接着找律师提出离婚诉讼。    虽然有不小的风险,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青雩······你费那么大力气究竟想干什么?”许落落猛得打转方向盘。雨下的太大,双闪灯在厚重的雨幕中只留下微弱的光。    “我想全身而退地离婚。”林青雩的声音轻轻的。    她话音刚落,车体骤然漂移,接着轰然一声撞上了某个庞然大物。    林青雩觉得后背被人猛击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奔驰。汽车紧急刹车声淹没在汹涌的雨中,仿佛一滴水落入海洋。车灯忽得闪了一下,紧接滋滋地全熄,黑暗与她融为一体。    世界寂静。    林青雩最后的想法是:我卧薪尝胆这么久,就这样······被,被撞死了?算了,读档重来吧······    ······    “快!给她注一剂镇定剂!”    “心率怎么样?”    “心率回来了,好的,好的稳住。”    “把她慢慢从实验器上挪下来,先放地上。”    “小心,别撞到了。”    林青雩缓缓睁眼。    耳边模糊不清的人声逐步清晰,如同怀揣的播放器逐步调准频率。    “文森特?”她唤道,嗓子吞了火炭似的发疼。    “是我。”男人蹲下身子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回来了。”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    “你放轻松,再等一分钟副作用就会消失了。”文森特低声哄着,接过助理送来的绒毯,盖在她身上。    林青雩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眸,瞳孔逐步对焦。    “我又失败了?”她问。    “是,你死在了车祸中。”    失败了啊······虽然已经料到了,但还是不甘心。明明这次都那么接近成功了。    她合眼,被封存的记忆逐渐汇拢于脑海。    她叫林青雩,二十四岁,是国际人道组织成员,主要负责社会问题研究和心理问题治疗。而陆寒江是他们团队接手的一个治疗对象。    这是她第三次采用模拟器和陆寒江的次人格进行对话了。    更准确地说,是相爱相杀。    “许落落呢?”林青雩睁眼,问半跪在身旁的文森特。    “没死,但大腿粉碎性骨折,后来装了一条义肢。”    “是谁撞的我们?”    文森特没吱声。    “看来不是意外。”见文森特不说话,林青雩心里也有数了。“是陆寒江吧,是他开得车。”    “是他,不过应该是一场意外。”    “怎么说?”林青雩道。她撑着手肘从大理石地板上坐起,绒毯半披在肩上,盖住她苍白的手。太久没有活动,坐起时身体被电击似的疼痛。    “因为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你很清楚,这并不是绝境。”文森特微微低头,白金色的额发遮住眼眸。他单膝跪地,双手交叉握着,倚在立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    林青雩点头:“的确。”    真正的绝境是第二次“对话”。以至于实验人员不得不冒着被陆寒江次人格发现的风险,在林青雩被挖掉双眼前将她强制抽离出虚拟世界。    总体评估,陆寒江的次人格还算比较理智。当然,这个理智是以动不动就要把林青雩砍死作为参照的。    林青雩接着说。“所以这次失败是算我运气不好?”    “只能先这样说。”    “陆寒江呢?也死在车祸里了?”    “他活了下来,只是轻伤。”文森特说。“但他在你坟前自杀了。”    林青雩倒吸一口凉气。    文森特拍拍她的肩,叹气一声。“你是不知道,Dr.王看到他自杀的时候当场就骂街了,现在正带着一帮人都在会议室吵着下一次对话要采取什么方案呢。”    Dr.王是治愈陆寒江次人格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负责拟定林青雩进入虚拟世界后对陆寒江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和哪种治疗手段。他本来信心满满地说自己绝对能搞定这个次人格,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    虽然林青雩被送进虚拟世界后会被封存记忆,但定下的计划内容会通过进入前的反复熟悉资料而被刻录入潜意识。所以还是计划拟定的有问题。    “这场博弈太不公平了。”林青雩哀叹。“我们手上的资源完全不对等。”    “要是资源对等,会被家暴吗?”文森特反问。    确实如文森特所说,这本就是不对等的产物。    “那我就当为反家暴运动贡献资料了。”林青雩苦笑。    与治愈陆寒江的次人格一起运行的,是反家暴研究,旨在探讨如何在一场恶劣的家暴中以最小的代价退出。    只可惜研究进行到现在,林青雩给出的都是失败资料。    文森特说:“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先去会议室。你缓过来了就过来。”    “去会议室?”    “嗯。老大也在会议室,都在那儿开会。”    “我和你一起去。”林青雩说着站起身。    会议室的房门是原木色的,两扇门组成一道门关。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刷的惨白的墙壁和横在视线中的长桌,紧接着是围绕着桌边的一连串黑色皮椅,以及或站或坐的人们。    陆寒江正对大门坐着,耷拉着眼眸,脸庞如同被皑皑白雪积压着的象白玉。    他见听见推门的动静,微微抬眼,看向文森特和林青雩,又垂下眼。    怎么看,主人格才像是那个会做坏事的人。林青雩偷偷想。    绝大多数时候掌控身体主人格是个不苟言笑的精英,待人礼貌且疏离。春心萌动的少女们只能远远地观望,然后往他身上砰砰砰地打“华尔街”“金融业”“律师”等被印象固化的词。然而他是个搞文艺的艺术贩子。    而次人格更像是个忧郁的贵公子,至少表面上看去温文尔雅。    陆寒江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留着寸头,颧骨略高,方下巴,薄薄的唇习惯性地微抿着。身穿黑色的夹克外套和黑色的工装裤,双手插在口袋,内衬是同样黑色的T恤衫。    Dr.王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正皱着眉低声说这些什么。其余的科研人员则忙着吵架,他们压低了声音悉悉索索地说话,表情却凶悍得恨不得把意见不同的“敌人”的脖子给咬下来。    “青雩,你过来。”男人抬头瞧了一眼青雩,对她招手。    “老大。”    “嗯,这次辛苦了。”被青雩称呼为老大的男人说。    江溪,林青雩的老大,也是整个团队的队长。    “这次行动你自己感觉怎么样?”江溪问。    “其实······我觉得这次干的还不错,如果不是出了车祸的话。”后半句林青雩说的颇为不甘愿。    “没事,你尽力了。”    一旁的Dr.王插话:“什么还不错,是根本没看到效果!”    “陆寒江还不是自杀了,我们要的是一个正常的人格,不是动不动就殉情的家伙。偏执的问题没改一点,没再挖你眼睛那纯粹是被你耗的!”他顶着发福的大肚皮和令人担忧的发际线继续训斥。“就算你没出车祸,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就靠着那点淤青就想离婚?陆寒江要是正儿八经要搞你,你跑得掉?”    林青雩闷声接着他的训斥,心里默默吐槽着中年男人是不是也有更年期。    而另一边被恣意谈论的陆寒江只是默默地低垂着眼眸。    可能在看腕表。    也可能只是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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