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阳光穿过细密的枝叶,透过落地窗投在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片斑驳。 中间的两扇窗户被人推开了,林里的风夹杂着微微湿润的泥土香气,吹起徐晚散落在两颊的碎发。 徐晚心无旁骛地在画布上挥洒颜料,发丝弄得她痒痒的,她也只是随意地吹一口气,试图把它们吹开并不伸手去抚弄。 任修坐在她旁边,颇有些无念无想地在画布上胡乱填充颜色。 昨天进行了谈话之后,徐晚就提议说,两人以后每天一起画画作为纾解情绪的活动。 徐晚本来有提议每天晚饭后一起出去散步,但是任修现在还无法适应去外界活动于是无声的拒绝了。 任修觉得徐晚真的很厉害,就那么和她说了说话,他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但是徐晚自己心里却很清楚,与其说她在专业上十分优秀因此让任修能有所好转,不如说是任修给了她一个治疗他的机会。 他没有给其他人,只给了她。 至于原因,徐晚不想去探究。 只要能治好他就行,反正以后两人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眼下徐晚关心的是如何解开任修对他父亲的心结。 昨日的谈话中,徐晚分析了任修妈妈的心理,通过适当的艺术加工将之转化成情感充沛的话语之后再讲给任修听,让任修深刻地感受到母亲对他的爱,也让他表达出对母亲的爱,以此让任修获得了来自家庭的情感支撑。同时也加强了他和作为中间人的徐晚之间的情感联结。 但是,当徐晚提到与他父亲相关的话题时,任修的心防却一下子加强了。 他对这个话题很抗拒。 徐晚事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心急了,心理问题哪能一下就全部解决呢,自己作为心理医生还这样瞎着急实在是不应该。 别心急,徐晚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 任修小时候也跟着母亲学过一段时间绘画,但是他的母亲,著名画家白烟与女士采取的是自由发挥式教育。 她只是把材料准备好,然后告诉任修希望他可以安静一点不要打扰妈妈工作,不要吃掉颜料和松节油就不管他了。 那时候任修7、8岁,正是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弄一下试试的年纪。 他从小就看妈妈画画。妈妈要不就不在家,在家的时候除了偶尔陪他玩玩,多数时间都是待在画室里画画,所以他对画画很好奇。 但这点好奇并不能支撑他长久的坚持画下去,因为虽然可以和妈妈待在一起,但是妈妈不理他、不和他说话,画好之后妈妈也只会随意看一眼、夸一句就又埋头工作。 任修觉得很无聊,于是不再画画。 白烟与觉得孩子没定性很正常,任修说不画她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现在和徐晚两个人静默无声的待在画室里,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在画布上抹两笔,看一会儿徐晚,换个颜色再抹两笔,再看一会儿徐晚,倒是也不无聊。 徐晚端端正正的坐了几个小时,刚想起身,一动就发现腰酸背痛。 她用力伸了个懒腰,遮住嘴打了个哈欠。 徐晚起身走到任修身旁,想看看专心致志画画的任修作品完成得怎么样了。 嗯……很艺术。 任修假意画了两笔,转过头看徐晚,内心莫名有些忐忑,像是想知道她会对自己的画做什么评价,但自己的画…… 任修瞄了眼自己的画,各种色彩被他用各式线条填满了整个画布,整幅画看起来杂乱无章。 徐晚倒是看得很认真。 她双手抱胸,歪头端详一会儿又后退两步再端详一会儿,像是要把任修的画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半晌,她捏着下巴说:“看起来杂乱,但是色彩搭配却意外的很和谐呢。一般来说,女性对色彩敏锐度更高,不过看来我们俩不同常规,感觉你对色彩敏锐度更高。” 任修被她一本正经的夸奖弄得有些害羞,又有点……羞耻感? 明明不怎么样的画作,她却那么认真地看,那么认真地找出了优点那么认真地肯定了他。 她果然不一样。 “都快五点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收拾一下该准备晚饭了。”徐晚把用过的东西收捡在一起,“晚上吃什么?糖醋排骨、甜椒肉丝、醋熘白菜、西红柿蛋汤,怎么样?” “好。”任修点头答应。 这些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徐晚收拾了东西下楼,发现任修已经打开电视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了,不过看的不是她以前给他放的《小猪佩奇》而是一个日本动画,叫《一拳超人》。 里面的看起来是男主角的一个光头男人面色坚毅地说:“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什么台词啊这都是? 徐晚好笑地摇了摇头。 # 任修和徐晚的关系逐渐变得亲近起来。 这一次是真的逐渐亲密起来。 任修开始每天早睡早起,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偶尔徐晚还会做些甜品当下午茶和宵夜。 吃了饭之后俩人就一起看书、画画、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徐晚偶尔邀请他晚饭后一起去散步他也会答应。 但俩人的相处也并非全是和谐,任修的情绪起伏不定,莫名的就会爆发。 这在徐晚的意料之中,要是从此之后就完全好了她恐怕才要担心任修的状态不对了。 不管任修怎么发脾气,她都冷静而温柔地承受,耐心地开解。 长此以往,任修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少。 病情倒是难得的迎来了稳定期。 这天下午,徐晚做了任修最喜欢的巧克力布朗尼,一人一杯冰美式,坐在餐吧前慢慢享受。 任修心情很好,难得的有些多话。 他跟徐晚讲起了以前上高中时候的趣事,“我们年级主任是教数学的秃顶大汉,管得特别严。那时候我们乐队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去隔壁D大金融系晚会表演的机会,得益于我们贝斯手他姐姐是金融系组织部部长。结果就那么刚好碰上了期中考试,地中海,就是我们年级主任,他不是管得特别严吗?所以我们年级考试是绝对不能提前交卷的他会一刻也不停地一直在外面逛,检查班级内部的情况。不考试不行,但是又不想错过晚会,于是我和大邱两个提前两天就开始演。平时上课没事就跑厕所,然后把维生素片装到药盒里,看见班主任进门就很浮夸地拿出来吃,一边吃一边还要跟同桌抱怨说和大邱一起吃坏东西了。然后考试的时候就顺理成章地抓紧时间写好,然后中途请假说肚子不舒服就开溜。” 他满脸得意:“那天我们大杀四方!尖叫声简直掀翻屋顶,所有人都在喊‘安可安可!’我们返场了三次,那次晚会被评为金融系史上最佳之一。” 看着眼前的人如此志得意满,谈起自己的乐队,眼里的光快要让人灼瞎双眼。 徐晚陪着他笑了好一阵,低下头搅了搅自己的咖啡,思虑半天开口说:“你等我一下。” “这个测试,你以前有做过,我还加了几个,……可以吗?”徐晚把一沓测试缓缓推到任修面前。她在任修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 徐晚的话并没说完,但任修懂得她的意思。 他只是沉默,时间久了,徐晚心里也开始没底起来。 “我可能有点着急了。”徐晚下意识地抓住身侧的咖啡杯,手指不停地在杯侧轻轻敲击,她刻意放柔了语气,“可任修,我想,要是你能做个测试,我们进行一个心理评估,这会对你有很大好处。” “可以吗?”徐晚犹豫片刻,再问。 她屏气凝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任修,想得到任修的回应。 任修还是沉默着不发一言,他垂下眼帘,像是在看那一沓测试,又像只是在发呆。 徐晚觉得任修大概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提议了,她伸出手想拿回测试纸。 这些测试是徐晚在来的第一天就准备好的,无数次,每当觉得任修情况有所好转之后,她就会从抽屉拿出来看一看,作为对未来的精神鼓励。 要是他愿意做测试,那就表明他已经愿意正视他的病情,那就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现在…… 徐晚刚拿起测试,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任修把测试拖回了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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