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时捷本来下定决心,不再管凤宜宁的事了。但琳达的电话着实吓了他一跳。他挂了电话后,就直奔华山路的产院。  路上,古老板找了他两次,他没接电话,后来干脆把手机关了。  他走过两只丘比特半身像下方,进入产院,几乎立刻,就看到了姜胜蓝。  姜胜蓝神色灰败,一个年长的白大褂对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然后拿手拍拍她的肩膀,离开了。  宗时捷深吸了口气,走到姜胜蓝边上,叫了声“姜阿姨”。  姜胜蓝抬头看他,那目光像看一个陌生人。  宗时捷说:“我在附近办事,听朋友说宜宁和你在这里,似乎碰到了些麻烦,就过来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姜胜蓝认出他来,然而她心力交瘁,既后悔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担心凤宜宁的未来,已不堪应付新的麻烦,她不耐地说:“你工作很闲?整天偷偷摸摸地跟踪她,到底有什么趣?她已经拒绝你了,你有点自尊心,行吗?”  宗时捷脸色一变,扭头就走。  姜胜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大为后悔。她叫着“时捷”,站起来想要追赶他,却忘了自己刚扭到脚,“啊”的一声,疼得蹲下身子。  众人纷纷看过来。宗时捷也回了下头,终究于心不忍,便回来,冷着脸将姜胜蓝重新扶到沙发上。  “你脚怎么了?”  “别管我的脚了,我自作自受。你别理我刚才的话,我心里一乱,就不知所云,宜宁已经被我气走了,你可别气!”  宗时捷一皱眉,想到自己父亲,他心里说:“他们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一个个遇事就激动成这样?”他说:“你们来这里,是宜宁怀孕了?”  姜胜蓝脸涨得通红:“乱说!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来做普通的妇科检查……”  宗时捷沉沉地看着她:“姜阿姨,你不对我说实话,我怎么帮你?”  姜胜蓝不知从他脸上看到了什么,眼中忽然露出同情之色,她放松了戒备,低声说:“检查了两次,应该,应该不会弄错了。对不起。”  宗时捷想:“为什么道歉?见鬼了,为什么偏偏向我道歉!”他说:“那她现在怎么打算?”  姜胜蓝低头说:“她想把孩子生下来。”  宗时捷忽然想起了琳达在电话中告诉他的话,他忿忿说:“她自己想生,你却把她骗来这里做人流?”  姜胜蓝的脸庞更红了,她抗议:“我也是为她好!她把孩子生下来,先不管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单孩子没户口,以后生病、上学,种种麻烦事情,她料理得过来吗?现在一个月不到,打掉容易;足月以后再打,对身体也有伤害。都怪我,我还不是为她好?我还没怪她不知轻重,莫名和个小孩子弄出孩子来了呢。”姜胜蓝神情忽又坚决起来,“不行,现在不能心软,这孩子非打掉不可!”  宗时捷皱眉听了会儿,忽然插嘴:“宜宁外柔内刚,她决定的事,恐怕不容易改变。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你们愿不愿意?”他的心里另有一个声音在说:“你是不是疯了?住嘴,立刻住嘴!”他紧抿嘴唇,看着姜胜蓝。  姜胜蓝像刚押上自己全部财产的赌徒等待最后的开盘一样,死死地盯紧了他。  ×××  于多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突然看到迎面走来的宗时捷,他吓了一跳,本能地低下头从他身边窜过。宗时捷没有看到他。  于多身后的石冬梅和严盈也看到了宗时捷,石冬梅忍不住好奇,主动招呼了他:“宗先生,又来找宜宁啊?”宗时捷并不记得她,但友好地笑了笑。石冬梅好意提醒他,“宜宁现在不在十二楼编辑部了,你去十一楼后勤部找她吧。”  看着宗时捷走楼梯下去了,石冬梅说:“他们还没断吗?我要是凤宜宁,决不会让这种品相的男人溜走。”严盈摇头:“我可不要太帅的男人,掌控不住。”石冬梅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当然不行。不过凤宜宁不是劈腿他弟弟了?怎么这个还来找她?看不出,老女人这么吃香。”  后勤部的办公室整洁而宽敞。这个点,办公室里人差不多都去吃饭了,只剩凤宜宁一个人,托着腮在浏览网络小说。她穿着香槟色高领连衣裙,外披中东风的色彩浓郁的披肩,她不时拉一下披肩裹紧自己,似不甚寒冷。  凤宜宁看到宗时捷,由衷地露出开心的笑容。宗时捷也因此松了口气。  宗时捷邀凤宜宁一起吃中饭,说有事要和她谈。凤宜宁让他等一等,她去了趟洗手间,把披肩换成淡咖啡色中袖薄呢西装外套,拎了大红色手袋,和他一起下楼。  他们在大楼一层的星巴克找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凤宜宁胃口不好,但还是要了三明治和水果拼盘,看得出,她已经在计算营养搭配了。  宗时捷仔细看看她,觉得她脸庞清减了些。她向来很少化眼妆,今天却勾勒眼线,涂抹眼影,不知是否为遮掩什么痕迹。他想:“这女人真是遇到什么事,都不失优雅呢。”  凤宜宁上班时无事可做,和周围人也谈不到一块去,已经闷坏了,看到宗时捷也觉得比以往亲切许多。但她想起那天在产院碰到的蜜桃女孩,猜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宗时捷很快进入正题:“你现在还住在旅馆里?”  “嗯,你倒是消息灵通。”  “我碰到姜阿姨。她昨天回美国了。她让我转告你一些话,不过话太长,我已经忘了大半,你要想知道,只好自己问她。”  凤宜宁笑了一下。  宗时捷趁机更进一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凤宜宁眨眨眼睛:“打算?我打算过几天搬回去。”  “别装蒜,我问的不是这个。”凤宜宁不作声,宗时捷索性挑明,“你想要这孩子,对吧?”  凤宜宁微皱眉头:“我本来不肯定,但在他们逼我打掉孩子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无比明确——哪怕我死了,孩子也不能死!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宗时捷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个喜讯告诉孩子的爸爸?”  凤宜宁脸色变了,异常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没想好,希望你不要先说出去。”  宗时捷后悔,想自己干吗要故意刺激她呢?凤宜宁向他呈现的坦率已经缩回去了,她看上去像橱窗里的人体模特一样,空有个架子。  宗时捷说:“抱歉,没忍住说了带刺的话,大概是老伤口还有些反射痛吧。”  凤宜宁低头说:“对不起。”  宗时捷苦笑了下,她们一个个光会对着他说“对不起”了。他说:“行了,我们别道歉来道歉去的,你也快上班了,我们长话短说。我今天来,是劝说你嫁给我的。”凤宜宁怔怔抬头,样子有些傻。宗时捷忍笑,“别误会,我即便是情圣,也没有爱上孕妇、代人抚养孩子的癖好。我之所以这么提议,是因为这件事,我多多少少担着些干系,我不想看到你为此一筹莫展,甚至走入绝境。我想过了,只有你嫁给我,所有的问题才能圆满解决。当然,如果你改了主意,决定打掉孩子,那又另当别论。”  凤宜宁似要说什么,宗时捷又抢在前面:“这事看起来我比较吃亏,但因为我本来没有结婚的打算,这件事,像我刚才说的,多多少少,我也担着些干系,所以能帮到你,也算解了我一个心结。当然,我们的婚姻只是形式,我再素行不良,对我弟弟的女人也毫无兴趣,等孩子生下来,拿到户口,我们就离婚。”  凤宜宁心头混乱。她没想到宗时捷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这一建议像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硬生生给她劈出了一条新路。她心里马上领悟到这点,但唯其迅速明白,她更觉得自己在占宗时捷的便宜,听任他把自己打包成祭品献祭给她。她不能这样做。  凤宜宁嘴唇发抖,她说:“谢谢你,但这是不行的。你莫名其妙,就成了个离过婚的男人。你以后有了自己真心想娶的人,她如果因为你二婚,不愿嫁给你……”  宗时捷讥讽地笑了下,打断她:“这种可能性,对我来说近乎于零。毕竟,没有几个女人像你一样,对我有绝对免疫力。好了,我们先考虑下你现在的处境吧。你不用马上回答我,我下午出差,三天后回来。这三天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记住:这孩子不单是你的,也是我们宗家的。一年的形式婚姻,害不到我什么,却可以给你和孩子一个远为顺遂的未来,更免除了雪晨的后顾之忧。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好好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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