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照亮野猪身上新鲜的血液和伤口。 确定它已经了无声息,秦希才往四周查看,血液混杂在土和杂草上,并不能分清那到底是谁的。 但现场,除了那头野猪,什么人也没有。 在原地沉默的站了一会儿,秦希将之前猎户给的信号弹扬天一放,紧接着将火把点燃,骑上马,一边等待他们到来,一边在附近继续搜寻。 接到信号赶过来的猎户一起查看了地上那头体态庞大的野猪,惊讶地说道:“这是被人刺死的?” 从伤口的形状看,是利刃所为。 猎户们不禁面面相觑,有这样能耐的人,十里八村都找不出一个来,应该不是刘二壮干的吧? “你们过来!” 忽然,一个单独行动的猎户叫了一声,秦希和其余猎户闻声立马过去。只见靠近山体边缘的树下有一道长长的血迹延伸下去。 “下去看看。” 秦希将马匹交给身边的猎户,举着火把走在了前面。其后本有点儿发怵的猎户一看她一个小女子都这么大胆,一下子也胆大起来,陆续跟着她走下去。 走到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时,血迹忽然没了。 正当时,天上忽然飘过一片乌云,遮住半边圆月,一股冷风从身后袭来,林中呼啸声惊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喜上心头。 一股子发麻的滋味儿从脚底板窜上来,众人立马拿出随身携带的猎具,警惕地看向四方。 等到乌云散去,林中风声渐停,周围没再出现可疑的声音,众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要不,咱们还是明天天亮再来看看?” 他们常年活动在后山一片山林,深知这片林子里藏着的野兽有多凶猛,找了这么久没找到刘二壮,反而看到了搏斗后的现场,众人心里其实已经隐隐肯定刘二壮已经凶多吉少。 但顾念着秦希在这里,众人又不好意思跟这小姑娘明说。 于是,有一个人开了头,其余人也立马应声。 秦希环视一周,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底,心知今夜是不会有结果了。沉默片刻,便和众人一起打到回府。 一出后山,看见山下那一片祥和安宁的村子,众人猛然感觉卸下了那股压在心口上的沉重。 放眼望去,整个村子,现在还点着灯的,就只有他家和秦家。 到了山脚,各自分别之后,秦希先去了刘二壮家。 大夫来得及时,二壮爹已经缓和了过来,只是面上愠怒未减。一边二壮娘期期艾艾,默默抽噎。听见院子外头有动静,忙不迭起身去开门。 看见秦希的那一刻,好像看到了希望,立刻扑过去:“希姐儿!” 结果见只有她一个人回来,突然心口一跳,慌乱地问道:“二壮呢?” 秦希知道会让二壮娘失望,但她还是得说实话,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婶儿,我没找到。” “没找到?怎么会没找到?这大半夜的,他能去哪儿?”二壮娘急不可耐地追问秦希。 但秦希不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婶儿,明天如果还找不到二壮……去县里报官吧。” “报……报官?报什么官?”二壮娘听不懂秦希的意思,但刚止住眼泪的眼眶,一下子又漫起水雾。 “婶儿,我说话直,但还是要提醒你跟刘大叔,做好心理准备。” 安慰人的话秦希也说不太出来,只默默地陪二壮娘站着。看她捂面痛哭,上前借给了她半边肩膀。 * 原本天一亮就该去刘胜家迎亲的新郎没了,关家婆子就到刘二壮家闹将开来,不依不饶地说,日落之前如果还见不到人,就去城里报官,即便里正来了,也没有让事情缓和几分。 刘二壮的爹被气得昏厥过去,他娘又不顶事儿,干脆破罐子破摔,任那关家婆子闹。 秦希和几个猎户约着到山里又找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刘二壮的踪迹。眼看日落将至,关家婆子看真没人来,当时就要去县里报官,谁料村里人追着她刚到村口,就看见刘二壮穿着一身崭新的喜服走过来。 落日余晖照在他那张有些青紫的脸上,死气沉沉的目光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一般恐怖。 村民冷不丁被吓一大跳,小声道:“这……这是二壮回、回来了?” 刘二壮冷漠地扫视一圈众人,直接走过他们让出来的路,到刘胜家接新娘子。 关家婆子原本闹腾不止,被刘二壮的模样吓得不敢嫁姑娘,刚要去屋里拦人,就看见刘二壮已经把盖了喜帕的新娘抱了起来,那冷冷的目光让关家婆子忍不住退后几步,要说出口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众人被刘二壮的反常吓得噤声,直到送亲的喜乐想起来,才瑟瑟缩缩去了刘二壮家。 刘里正看见刘二壮那般模样,什么也没说,让人将他爹娘安置在上座,便主持二人行了大礼。 村民看在里正的面子上,张罗着在他家院子里摆开了宴席,原本就打算忙活起来的厨房,也烧起了大灶,做起了饭菜。 喜乐声笙夹着锅碗瓢盆和人来人往的吆喝声,总算让死寂的院子有了生气。院里挂起来的红绸被风一吹,也多了几分喜气。 早前的惊恐也就一扫而空,渐渐地,才真的有了办喜事的气氛。 新娘子被草草送进新房,铺床的婶子几个进去忙活一通,让俩新人掀了盖头见了面便说着喜话退了出来。 二壮娘又哭又笑,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心情,忙将喜钱送到几个婶儿手里,得几句喜话,又忙着招呼外头的宾客。 秦希带着秦家人过来凑了一桌,刘福看这刘家办喜事的敷衍劲儿就不得劲儿,随便吃了几口,便等刘老汉吃完,领着俩小孩儿一块儿回了秦家。 夜色将深,院里喝酒的人才在里正的催促下散去。 秦希看二壮娘还在收拾,便和几个婶儿一起留了下来帮忙。事了了忽然瞧见原本应该在婚房里的刘二壮独自抱着一坛子酒在外头的老槐树下躺坐着,犹疑了一会儿,走了过去。 “二壮?” 刘二壮闻声,停下灌酒的动作,扭过头,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过了好半晌,深吸一口气,将酒坛放下,站起身走近她,又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搭在她的肩头上,重重地捏了两下,不忍地垂下眼眸道:“我回去了。” 从黄昏时见到他,直到现在,两个人才说上一句话,却是最后一句话。 秦希转头看着还有些瘸拐的刘二壮低垂着头走进他家院子,原本魁梧的背影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寂寥。 一点儿也不像他。 昨夜他遭遇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秦希能感觉到,他变了。 * 成亲之夜过后,刘二壮变得沉默寡言,只跟着他娘去庄子帮忙,早出晚归不说,以前的玩伴也不再一起嬉闹。 几个小伙儿还不适应刘二壮这样的变化,约了一起去找秦希,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儿。 秦希又何尝知道呢,那夜在槐树下,刘二壮的样子就像是跟她诀别一样,此后两个人再没说过一句话,连眼神都不曾对上过。 想了想,秦希说道:“成家立室了,人总是要沉稳一点的。放心吧,你们几个也浪不了两年了。” 有刘二壮这个前车之鉴,几个小伙儿可不想那么快成亲,抖抖肩头,转身离开。 送走几人,秦希便骑着马,去了三军围猎的围场。 人各有命,如今刘二壮活着回来,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也问心无愧了。 接下来,是她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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