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晟回宫时,朝堂已罢了十日有余。    他自暗道回宫。    从暗门里穿出,章晟换好自己的太子宫服,才去外殿。    有太监见他从寝殿出来,都惊个半死。    “太子殿下,您,您出现了!”    章晟轻描淡写嗯了声,“我去瞧瞧安福。”    太子孤身来到公主殿。    听人传报说太子来了,安福噌一下起了身,披上外袍冲了出来。    “太子皇兄!!”安福扑进章晟怀里。    章晟见她又活蹦乱跳,便也笑了,“身子好利落了吗?”    安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都好了。”    章晟揽着安福的肩膀往里走,边走边问:“这几日小桂子将你伺候得好不好?”    安福撅嘴,“太子皇兄哪里是几日,小桂子都在我这待了二十几日啦!我听说太子皇兄失踪了可  吓坏了,父皇不许我往外说,我便一句也没跟别人提起。”    “嗯。”    “那太子皇兄是去了哪里?竟也不带安福,是去玩了吗?”    太子笑,“你成日就想着玩吧,待你表姐回来可要好好收拾你!”    安福一惊,忙低声问:“您去北边了?去找表姐了?”    太子拍了拍她脑勺,“越发聪明了。”    “嘿!”安福快步跟上,问他:“太子皇兄啊,那我表姐怎么样啦,她还好么?”    “好得很,能跑能跳。不过你表姐说了……”    “说什么了?”    “说你才十一,就春心萌动,待她回来收拾你。”    安福大惊,“我哪里春心萌动了?太子皇兄你跟表姐说了些什么了!”    “没说其他,只说林太傅有一位孙子,博学多才,如今在我文荟堂当掌事。”章晟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安福脸上泛红,羞耻地瞪他一眼,跑走了。    末了,好一会她又回头来骂他:“太子皇兄懂不懂看破不说破啦!”    丫鬟调侃她她尚且能叱骂两句,而这位皇兄可不行……    章晟笑了笑,见她去了里屋,也没追着。    看过安福,他也就带着小桂子回了东宫。    “小桂子,头好了吗?”章晟问。    小桂子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如今带着自己的太监帽子,走起路来都生风。    见太子殿下第一问的就是他的伤,小桂子险些感动落泪,“小桂子早就好啦,还叫太子殿下担忧了。”    “那近来宫里有生什么事吗?淑妃那厢可有再找麻烦?”    “倒是没有。”小桂子细想了想,道:“不过有一件事……淑妃似是怀了,这些日子总是差人去  太医院取安胎的药。”    “我晓得了。还有?”    “陛下似乎也晓得这事,两日前还许了淑妃去看望睿王。”    “呵,是吗?无碍,叫她去看吧,让她看看也无妨。关着章睿的都是本宫的人,她求父皇也没用。”    “殿下说的是。”    “小桂子,差人给看守的禁卫说,夜里叫人给他些教训瞧瞧,莫让他□□生。”    “是。”    翌日,太子召来百官重开政事。    百官大喜,只道陛下终于想通。    而事实上,太子只派了一太监去安乾宫同皇帝说了一声,便又回来上朝了。    索性这一期间也无什么急事。    “报!!!北方传来捷报!”禁卫快速呈上捷报。    太子接过,速速浏览开来。    众臣等他阅完。    太子大喜,“西北军已余三日前打入北夷王城,待清点好其他,便立即凯旋回京!将此捷报贴上皇榜,让京城百姓与我等同乐!”    “是!”    那报信使见他大喜,才小心翼翼地又道了一句:“太子殿下……”    太子朝他看去,“?”    “启禀太子殿下,捷报传来时,还捎了话……”    太子疑惑,等他继续说。    “安荣殿下与最后一役中不幸重伤,昏迷两日还未醒来。”    噩耗传来,太子手中的捷报被抖落了地。    众臣一片嘘声,见太子脸色难看,才纷纷按捺下来。    左右相面面相觑,也心中愁苦。    只他们想的是,安荣将军受了重伤,不知伤在哪里,若是……那接下来的东厥一战怕也该大章一筹莫展了。    “安荣将军……她,伤在了哪儿?伤的有多重,危及性命了?已在回京路上?”太子喃喃地低语问过,才突然拔高了语气,以一种难以置信地愤怒指向众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传太医,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给本宫滚去西北!!!”    “若是救不回来,你们就以死谢罪吧!!”    那喝声,在大臣心中重重一击。    从未见过殿下这样失态的模样。    传信使吓得跪下,“太子殿下恕罪,其实安荣将军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伤及的地方……”    小桂子站在一旁松了口气的同时赶紧扶住险些站不稳的殿下,朝那信使喝道:“该死的!早不知先说无碍!安荣将军乃我大章功臣,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执意将安荣殿下封为将军的殿下如何自处!”    大臣听了这话,才微微松了口气。    就说嘛……太子殿下大抵不会同安荣殿下有什么的,方才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信使颤颤巍巍地跪地磕头:“微臣有罪,求殿下饶命!”    太子这大喜大悲了好几回,心神巨荡,实在不想同这人多说,只告诉小桂子:“晚些将此人唤来,好好问问。”    小桂子竖着耳朵听好,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散朝!!!”    随着小桂子尖细的高喝,百官各自散去。    小桂子遣了那信使,叫他跟在身后。    信使惶恐至极,只敢颤颤巍巍地跟着。    而章晟,一路走一路咯血,待到了御书房,脸色已是惨白如纸。    小桂子瞧着那帕子上的斑斑血迹,忧心道:“殿下,您保重身子,安荣殿下定是无事的,您方才也听见这信使说了,安荣殿下没有性命之忧。”    入了御书房,章晟在软榻上瘫着,小桂子赶紧叫人去请刘太医。    这时,章晟才咳着唤了信使进来。    他问:“苏海青当真无事吗?”    信使跪在地上,只觉泰山压在身上,动都动弹不得。    他战战兢兢地开口:“回殿下,安荣将军无事。”    “她是咳咳咳咳如何受的伤……”    “据捎话的人称,将军于最后一战时与北夷那位三殿下交战,将军腹部受了一刀,不过也将那三殿下斩首落马!”    “伤在腹部……那倒还好,还好。”章晟眼神恍惚,只觉又经历一遍前世死别。他的手重重握在软榻扶手上,心不停地发颤。    “只是这伤……”    “你但说无妨。”    “……”他埋着头低声说完。    小桂子听完大惊失色。    章晟却又问了一遍:“属实吗?”    “据说已让西北军医看过了,的确如此。”    章晟叹了口气,摆手:“罢了罢了。你退下吧。”    待那人退下,小桂子才惊异出声,“殿下……安荣殿下怎会受这样一遭……?她,她可才十二年  纪。”    章晟也扶住额头,“是本宫的错,若是不叫她去西北,若是不叫……”    “是本宫的错。若她要怪,我一力担着就是。”    只希望,苏海青不会因此对他心生恨怼。    “咳!咳咳咳……”    小桂子赶紧替他顺气:“殿下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否则安荣殿下回来是要恼您的!”    章晟啐出一口血腥,沉默不语。    ……    八日之后,苏海青凯旋。    那日京城一如往日吆喝叫卖不断,车马匆匆。    城门口入了一辆马车,是从北方来的,车轱辘上满是灰泥,想来已奔波多日。    随行的人约莫有七八人。    众人只当是哪家派头大的贵人回了京,也没将这个当成一回事。    马车驶进宫门时,倒是有百姓见着了,只觉惊讶,然后匆匆走开。    从太子殿下那处得到敕令的宫卫们不敢拦下马车,只确认了是安荣将军的马车后便通融进了。  马车直驶向太医院。    太子从寅时便来太医院坐着。    眼见着来了马车,他赶紧上前,“太医,太医!”    太医们得令,立刻将马车上的人小心挪上床架,抬了进去。    章晟匆匆瞥见那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人儿,抿紧了唇。    太医在小心察看处理伤势时,章晟就坐在外头等着,茶盏一动不动。    小桂子瞧见他这模样,只觉心疼。    “殿下,喝些水吧?”    章晟摆了摆手,“无碍。”    说完,又兀自缄默。    那日从金戎回京,他还想着,等收到她大获全胜的捷报时,他要早起去京城门口等着她。    然后看着她被将士们簇拥着,骑着战马披着战袍凯旋归来。    那时她脸上定全是笑意。    等入了宫,她定会扑倒自己身上,高兴讲着:章晟,瞧见没,我回来啦,凯旋而归,我将那北夷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然后拉着自己跑上宫楼,朝着北面的方向振臂一挥,笑道:“看见没,这是本将军为你打下的江  山!”    可惜,见不到了。    章晟垂下眸来,又望向那紧闭的门。    如此反复。    “殿下……”    “殿下,安福公主那处,要将此事报备吗?”小桂子小心地问。    章晟疲惫地摇了摇头,“待安荣将军好些了再招安福来吧。她现如今经不起折腾。”    “是。”小桂子轻轻一声叹,往外间退去,心里想好说辞打发公主殿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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