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徐大荣醒了,睁开眼就感觉到有人在旁边,用了很久清醒了耳朵,听到了那变了声的‘埋怨’。 真好··· 柳时镇擦了擦脸,强撑着站起身,坐在床沿上。又同样艰难的扶起了徐大荣,然后二人像垂暮的老人般不停地喘着气。 徐大荣靠在墙上,微微睁着眼:“我们在哪儿?” 柳时镇闭了闭眼,摇摇头。 徐大荣嘴角儿一抽,缓缓扭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终归虚妄~~还是活下来了~~~” 柳时镇低下头,沉默许久,再次抬起头:“还能走吗?” 徐大荣收回视线,看着他,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注视着自己的队长,那张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表情的脸,只是让人不断地徒增伤悲。是啊,他们的命,是那个女人换回来的,为了他,他的队长做了人生中最后悔的一次决定。从此,这世上便多了一具行尸走肉。 记忆中的曾经太过美好,美好到即便是再狠心的人,也舍不得去忘记。那段匆匆岁月里留下的痕迹,对有些人来说,是致命的□□。心就像一扇大门,悲伤挤压着门板,一点一滴,最后会彻底关闭。 柳时镇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他相信,徐大荣也一定读懂了自己此刻的悲伤。因此,不需要解释,不需要安慰,不需要感同身受。他深呼吸,看了看这间病房,起身慢慢穿上了自己破旧的军装。 徐大荣也拔下手背上的针头,艰难的下床、穿衣,并找来一把手术刀和剪刀,这是他们能找到的唯一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了。 二人观察了一下外面环境,见没人经过,缓缓走出了病房,下了台阶,站在阳光下。上一次被阳光周身笼罩,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份温暖、平和,早就不记得是什么滋味了。 “Sir?” 旁边传来一声问候,二人扭过头去。 一个中士军衔的军人走过来,带着惊喜的笑容:“你们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去叫医生!”不等这两个奇装异服的人回答,中士便飞一般的跑了。 二人的视线依然看着那个方向,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武器’。 徐大荣:“小心点,恐防有诈。” 柳时镇没说话,搀着徐大荣慢慢往前走。 作战室里,蟒蛇、阿尔法、战雷、火烈鸟,还有五天前就赶到的反毒组和云枭,以及尹明珠和姜暮烟。所有人,都在这里。从作战计划,到后勤保障,从突发意外,到战地救治,未来不知何时会发生的营救行动,所能涉猎的全部问题,每个人都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柳时镇和徐大荣还未醒,更不知何时会醒,他们只能在无数次搜索和围剿失败后,制定出新的作战计划,以备下一次的不时之需。而每一次,熊健都能给他们创造不同的惊喜,这些‘惊喜’,让他们举步维艰。 他们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所有人都活脱脱半个死人,可他们也只能跟自己说: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个中士连报告都没打,一把推开房门,喘着气:“长官,他们醒了!” 作战室内鸦雀无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尔法三个人。一阵劲风扫过,三个人都冲了出去。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了出去。 尹明珠站起身的一瞬间,因突然地消息传来,脚下没了力气,幸亏姜暮烟和格格一边一个扶住。可她还没站稳,便脚步踉跄的跑了出去。 正在缓慢移动的柳时镇和徐大荣,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嘶吼声,二人停住脚步,顺着声音望去。 阿尔法三个人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都加快了脚步,却在距离五六米远的距离停下脚步,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们。当他们抱在一起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哭喊,无所顾忌的哭喊。 而哭的最厉害的,竟然是崔佑勤。他终于松了口气,他终于见到他们还活着,他终于···卸下了所有坚强,所有伪装,所有伪装的坚强,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柳时镇和徐大荣。 此时的众人都看着他们,感受着他们,死而复生的喜悦,大概就是如此吧。 人群中的最外层,是不敢上前的尹明珠。巨大的冲击,煎熬了她大半年的时光,这段时光,让她突然老了许多。如今巨大的喜悦就在眼前,她却不敢相信了。 感受到一道炙热的视线,徐大荣慢慢往人群外望去,像是没有拖着这具伤痕累累的臭皮囊一般,他突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直接冲了过去。 将瘦弱的只剩骨头的身躯用尽全力抱在怀里,徐大荣被硌得有些疼,而他的心却更疼。他哭了,哭的惊天地泣鬼神,让人无法想象一个在千军万马前孤军奋战的硬汉,竟然会像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发泄着他所有的委屈与思念。 尹明珠就那样被他搂的生疼也不愿松手的站着。她也哭,却没有哭声了,大半年,嗓子早已哭坏了,即便是吼出最大的痛苦,也像卡壳的老枪一样艰难。 所有人都为他们的重逢而感到高兴,女人们早已泣不成声,男人们也都眼眶酸涩,只有童辉,一直看着柳时镇。 看着相拥在一起痛哭流涕的两个人,柳时镇艰难扯开的嘴角儿,滚烫在眼里的热泪,死死攥紧颤抖着的双拳,绝望的无所适从。但很快,他就强迫性的昂起了头,流露出欣慰的笑意。只可惜,滚烫的泪水,始终没能退去··· 这一切,都被童辉看在眼里。 “Big boss . 有没有见过子卿?” 童辉的一句话,让本来就很难看的那个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柳时镇像是游街示众般被人窥视了全貌。他慌乱的眼神被所有人尽收眼底,他沉默的嘴唇一直在一张一合,却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云枭冲过来,一把拉住柳时镇的手臂:“柳少校,阿卿呢?” 柳时镇的目光木然的看向他,满眼全是神游天外的茫然,让人感觉他似乎在另一个世界飘荡。 布莱克震惊的看了看童辉:“不会的!不,不可能!”沉默几秒后,他又慌乱的看了看大伙儿:“应该···不会吧?” 在所有人急切的注视下,柳时镇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微微有些眩晕。 当一个人迫切思念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以为她就在自己身边。当他经历过大悲之痛后,他就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去向何方。我们俗称,创伤后应急障碍。 徐大荣看着柳时镇的样子,放开尹明珠,快速回到他身边,一把抱住昏厥了的柳时镇。 大家手忙脚乱的抬回病房,姜暮烟又手忙脚乱的做了诊断,得知只是虚弱引起的晕厥后,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徐大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脸色惨白的柳时镇,表情像极了刚刚绝望的无所适从的这个人。 尹明珠扶着他,然后慢慢蹲下,仰头看着自己的男人,放轻语调:“你们出了什么事?卿姐出了什么事?你们都遭遇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徐大荣僵硬的微微扭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那一张动容的脸。又抬头看了看大家的脸,终于收回目光,再次投射到柳时镇身上。 “是她···救了我们···” 尹明珠眨了眨眼睛,没听清那沙哑的声音:“什么?你说什么?” “是她···换了我们···” 这次尹明珠听清了,她沉默的注视着悲伤的徐大荣许久,再次小心翼翼的开口:“你说~~谁···救了你们?谁···又换了你们?” 徐大荣闭上眼睛,豆大的泪珠翻涌而出,颤抖的嘴唇紧紧闭着,阻止着胸腔中试图狂奔出的那头野兽。 尹明珠难过的咬紧双唇,额头伏在他的膝盖上,开始抽泣。 ··· 入夜,漫天闪烁的小星星,将空旷的山野渲染的极为美丽。清新的空气,悦耳的蝉鸣,却被一通急促的枪声掩盖了。随着声音的跌宕起伏,此时正吞吐着愤怒火星的各种枪支,随意切换在一个黑影的手上。 整个靶场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独自发泄着满腔怒火的影子。兄弟们担心他失控,然后失去这位队长。他也担心在临敌对战之时,因为自己的失控,而陷兄弟们于危险境地。 他有□□定国的勇气,和智勇双全的才干,他有荼毒满腔的悲愤,和茫然失措的无力。用墨子卿换柳时镇和徐大荣两条人命,他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反正,那个丫头觉得值。 可她呢?她该怎么办?被熊健这个混蛋折磨到失去做人的尊严怎么办?心中那无数的伤口被一一划烂怎么办?再也无法正常直立行走又怎么办?失去了这一切,她又是否还活着? 在徐大荣无数次哽咽的攥紧双拳,和因为愤怒而通红的眼神连带着全身颤抖的叙述中,所有人,无一例外的和他的表情如出一辙。那是怎样的祸不单行,又是怎样的坚强忍耐,让这个女人不得不付出如此‘狠心’的代价! 是啊,做这个交易,已经不单单是因为她对柳时镇的爱了。戎马半生,让她的亲人一个一个的全部被耗光,连唯一的师父也葬身于这场阴谋之中。因此柳时镇,是能挟持住她内心的最后一个砝码。 她要守住,守住的不光是这个人,还要打破伴随她一生的诅咒。因为她坚信,只要她被打垮在701的脚下,其他人,就都能活! 当初得知柳时镇的死讯,墨子卿那绝望如土的样子,现在终于爬上了柳时镇那苍白的脸。当童辉死死地盯着他,开口直奔主题时,当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墨子卿的下落时,这个男人甚至不能组织合乎语法的句型。 哀莫大于心死,柳时镇的心,终于千疮百孔了。看着这个昔日的情敌,也许今日依然是情敌的男人,童辉的心里有说不出的辛酸和不忍。 人生太过短暂,幸福的瞬间终究只是瞬间而已,抓不住,留不得。人生又太漫长,不幸的篇章为何始终不能读尽,蚀其骨,痛其心。可这就是人生,永远会在不知所措中,耗尽一个人所有的心力。 但是,黑夜终究也只是黑夜,不会因为什么而阻止晨曦的来临,更不会阻止他们即将要走的路。搀扶受伤的战友,他们会再次踏上征程,踏过敌人的尸身,他们会聚成一种精神,一路拼杀过去··· ‘砰砰砰~~~’又是一梭子子弹,带着火舌喷出,全部钉在远处人形靶的眉心处。童辉卸掉弹夹,关上保险,转身直奔灯火通明的作战室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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