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岁月匆逝,荒草成灰。 努力尝试往前走,有一天,脚会比心先老去。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清晨醒来时依然车水马龙。 飞机上的尹明珠,自始至终都是以泪洗面的。她没有哭出声,也没有悲伤或是激动的表情,死灰一般的脸上,泪水却从未停止过湍流。 她的身边,是得知消息自告奋勇申请同行的姜暮烟,正好也是资深的外科大夫。一路上,她都没有为尹明珠递上一张纸巾,也没有开口劝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让她尽情的释放。 太久了,已经过了太久了,不过是大半年的光景,这个二十八岁的女孩子,就变成了垂暮老矣,苦苦等待出征多年丈夫的妻子。虽然一直未停止过自己的步伐,在世界各地尽着一个医生的职责,可红肿的眼睛却一直未曾恢复往日的光彩。 飞机渐渐落下云层的时候,姜暮烟悄悄地握住了尹明珠的手,轻声耳语:“别再哭了,他现在很需要你。” 尹明珠看向她,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没有回答,但眼神却清明了不少。 下了飞机,便远远地看到等待在越野车旁边的崔佑勤、任光南和孔哲浩。尹明珠和姜暮烟快速来到他们面前,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都在强忍着内心的伤感。 终于,阿尔法三人齐刷刷的向尹明珠敬礼,慢慢扯了扯嘴角儿。 尹明珠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慢慢走到三个人面前,伸手和他们抱在一起。卸下了所有坚强,她哭了:“谢谢···谢谢你们~~~” 崔佑勤拍了拍她的肩膀,调整好情绪,展开笑容:“走吧,去美军基地。” 尹明珠擦干了泪水,拉住姜暮烟的手,一行人上了车。 到达美军基地后,崔佑勤为她们一一介绍了众人。 尹明珠在和所有人握过手之后,红着眼眶:“没有姐姐的消息吗?” 众人都沉默了,还是布莱克打破了安静:“先去看看他们吧,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应该快醒了。” 众人跟着她们都来到病房,尹明珠没有任何崩溃的反应,她只是慢慢坐在两张病床中间的椅子上,一会儿看看柳时镇,一会看看徐大荣。 崔佑勤看了看两个队友,又看了看姜暮烟。只见姜暮烟摇了摇头,崔佑勤又看向尹明珠:“他们虽然伤得很重,但现在已经无碍了,只是失踪的这大半年,体力营养严重匮乏,所以才会昏迷不醒。别担心,调养一下就好了。” 尹明珠终于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深吸一口气:“史努比,打仗的事我不懂,我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走时说,她只是出去疗伤了,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看我。可姐姐现在又在哪儿呢?她是否曾经找到过他们?是否与他们共同经历过死亡?是否为了营救他们而牺牲自己?这些···你能给我答案吗?” 崔佑勤皱着眉低下头,心脏开始微微收紧。 尹明珠的泪水再次席卷而来,因哭泣而抖动的肩膀显得格外瘦弱:“我知道她的为人,她心中的执念,她在乎的人,和在乎的事。为了这些,她可以以死相拼,片甲不留。”她慢慢站起来,转过身,走到崔佑勤面前:“是不是从那天起,她就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孤身一人,看不见阳光~~~” 崔佑勤咬着下唇,低着头,泪水骤然而降。 尹明珠仰起头,哭着哭着就笑了:“傻成这个样子,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意她,真是没天理~~”然后,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大家各自选择了自己悲痛的方式,同时也惊讶的发现,这个柔弱的女人,似乎比所有人都了解墨子卿。因为了解,所以更加难受。 尹明珠抬手用力的擦了擦崔佑勤脸上的泪水:“大男人,不准哭!”她笑了:“如果这两个阎王醒过来看到你们这个样子,会跳起来踹你们屁股的。” 任光南和孔哲浩立刻擦干了自己的泪水,深呼吸过后露出微笑。崔佑勤也笑了,自己又擦了擦脸上的痕迹,看着尹明珠。 “能救出她吗?”尹明珠弱弱的一句。 崔佑勤慢慢扯开嘴角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尹明珠转过身面向众人,微微弯腰:“拜托了各位。” ··· 香港。 大头在星梦酒吧门口来回溜达已经快半个小时了,热锅上的蚂蚁的滋味儿确实不好受,可他还是不肯进屋去坐下来歇歇,眼睛不停的注视着酒吧门前的那条街。 香港的冬天忽冷忽热,搞得人们不知该怎样穿衣服,云枭始终一件黑色衬衣外加一件风衣,便足以过冬了。因此,当他开着车缓缓停在门口时,嘴唇虽然微微有些发白,但气色还是很好的。 “枭哥你可算来了!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啊?”大头几步跑到云枭的车前。 云枭下了车:“没电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猫和格格等你半天了。” 云枭看了一眼自己的酒吧:“有急事?” 大头沉默了两秒钟,微叹一口气:“卿姐出事了。” 云枭也愣住了,然后几步跨进酒吧,直奔休息室。 包厢内,欣欣正在陪着小猫和格格说话,就听见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云枭闯了进来:“阿卿怎么了?” 小猫和格格站起身看着他。 “说话呀!”云枭走近几步,看着这两个人。 小猫看了格格一眼:“一个小时前,我们的上级接到军方通报,阿卿在尼泊尔出了事,现在生死不知,署长命我俩和志刚立刻启程,先过去了解情况。想着你应该会和我们一起,就来通知你。你···要去吗?” 云枭呆呆的看着地面,眉头皱的像铁疙瘩似的,却还没缓过神儿来。 欣欣看着他的样子,默默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手里拎着一个手提包,塞到云枭手里:“现金、护照、跌打酒,还有几套你换洗的衣服,我都放在里面了,家里有我,你就放心去吧。小心点儿,出门在外,凡事不比自己的地盘儿,多冷静,多思考,不要冲动。” 小猫识趣的搂着格格走出了房间:“门口等你。” 云枭低头看看手里的行李,那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为了出门在外的他,不必受苦所准备的。他又缓缓抬头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心中是无比的温暖,又无比的愧疚。 和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承受着随时会噩耗传来的惊恐,和随时会不告而别的失落。当年那场婚礼,他很清楚对这个女人有多少爱在婚姻里,又有多少次在梦中喊着青青的名字而惊醒时,身旁似睡非睡的人,那微微颤抖的肩膀··· 欣欣看着他的表情,淡然的笑了一下:“我去让他们订机票···”说完转身走了。 云枭瞬间抓住她的手腕儿,猛地带入怀中,双手渐渐用力,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对不起···” 欣欣愣住了,也僵住了。她没有回答,被他抱着一动不动,眼眶却瞬间湿润。 云枭又用了用力:“好多事,都对不起你···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了。” 沉默了良久,欣欣才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如释重负般的淡然:“若然彼此从不相见,又何来互相亏欠?” 云枭紧紧皱着双眉:“对我来说阿卿是亲人,首尔一别,本以为后会无期了。其实···没有消息倒真是好了,起码说明她还活着~~所以···对不起,我必须去。” 泪水在眼眶里泛起波纹,欣欣缓缓抬起自己的双臂,抱住他,却没有说话。 云枭闭上双眼,声音透着伤感:“那个敢闯阎王殿的家伙,几出几入死神之手,戏耍的快活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倒也落个自在。可这次不一样,不一样了~~她是心死了,魂儿没了···一脚踏进鬼门关,就再也拔不出来了···我知道~~她也不想再出来了~~~” 欣欣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他的心。 云枭笑了,慢慢睁开双眼:“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好好活着,好好地···一起活着。” 欣欣低下头,将泪水擦在他的衣服上,也笑了:“无论何时,只要你需要我,打给我,我会用最快的速度,飞到你身边···” ··· 五日后,美军驻帕尔乔克军事基地。 病房中,柳时镇的眉头似皱似缓,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干裂的嘴唇却微弱的一张一合着。伴随着长时间的静默,几丝微弱的声音,和着干涸的嗓音,时断时续的传来。 毫不完整的话语,让人不能分辨出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若是仔细听,你便能拼凑出两个字:子卿··· 也许是生死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也许是被吵得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徐大荣的眉头也开始褶皱。努力想要清醒过来,冲破这个没有任何变化的结界,似乎也变成了他此刻最要紧的事。 “子卿~~” 随着最清晰的一声呼唤,柳时镇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像刀子一般刺痛着他的眼睛,因此他很快便又重新闭上,并沉沉睡去。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适应了这道该死的光线,并微微转动脑袋和手指。侧头一歪,看到了距离自己两米之近的徐大荣。 他试图唤醒他,但终归无济于事,然后他便开始重复着此刻对他来说极为艰难的动作···坐起身。经过了一个短暂却异常痛苦的过程,在无数个恐怖表情无缝切换之后,他终于坐了起来,并摔到了地上。 实在没有力气挪到门口,去看看身处之地是危险还是太平,他只有仅存的一丝求生意志,证明自己还活着而已。而这个,还是另一个人托付给他的,支撑着他以龟速爬到徐大荣的床边。 趴着的身子慢慢抬起,跪在地上伸出了颤抖的裹满绷带的手臂,抓住了同样裹满绷带的另一条手臂,轻轻晃动:“野狼···” 沙哑的嗓音并没能唤醒徐大荣,柳时镇皱着眉微微用力。一直没有停止过的晃动,表情却慢慢变得难看,双眼渐渐潮湿,嗓音也蒙上了雾气:“野狼~~该起床了~~太阳升的老高了···你这样睡着,孩子们会偷懒的~~~” 额头抵着床边,柳时镇哭了。如果说刚刚还分不清自己活着还是死去,那么此时周身的疼痛,和毫无反应的徐大荣,则让他确定了还活着的现实。他又笑了,老天爷连死都不准呢,真霸道。 “别···扯淡~~你以为,臭小子们···会喜欢你?” 同样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让柳时镇缓缓抬起头。他终于真正的笑了,终于不那么悲伤了,也没那么疼了。好像从前一样,战场上受伤昏迷,醒来时大家都还在。 于是露出了那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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