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间,天色愈亮,丫头还没有思考好措辞便被一声响彻云霄的鸟鸣声惊乱了思绪,她慌忙跑出门外,只看见镇魔阁上空风云变化,魔气猖獗,几乎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  “镇魔阁千百年来都没有出过差错,今日封印怎么不见了?”延廷伸手挡了挡远处照来的灼热光线。  “除了我只有孟槐能解除封印,他是想放出镇魔阁中受罚千年万年的妖魔,让他们为祸凡间,好将天族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此事上,他便能安心复活离朱了。”丫头皱着眉头望向在天空盘旋的大鸟,顿了顿,“可能还会顺带着嫁祸给我。”  镇魔阁向来关押着那些不受管教的妖魔,他们大多生性残暴,喜好屠杀,一旦进入凡间,便是生灵涂炭的大事。  “镇魔阁这边孟槐还是会装装样子去收拾残局的,延廷,你与鸣堇乔装入凡间寻找那些畜生,吩咐其他将军留守浑夕山,我怕天族借机对魔族出兵,后澈那边,不要惊动他,让他好好养伤。”丫头处变不惊的交代了几句。  当上殿主的这一百年间她从没有一刻这般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其实不论离朱将殿主之位传与她有什么目的,她接手了魔族便没有想过要放弃魔族生死。今日面对的是弗隆鸟和孟槐,日后很有可能要面对天族的征伐,她不怕死,只怕魔族一万年的宁静毁于一朝,毁在她的手上。  延廷颔首会意一声,转身匆忙离开了。    云亦庭  阿恒醒来的时候眸色尚有些混沌,昨夜是他大意了,料到丫头来盗伏羲令,却没有料到是用了那样简单粗暴的方法,她的演技还是相当可以的,下迷药的技术也是一流。  当时还一心以为小丫头想的真是周到,谁曾想是过于周到了。  他扯着嘴角苦笑一声,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水。  小丫头昨日说了那么多心里话,完全不把他的拒绝当成一回事儿,阿恒想放弃装老好人了。  有什么用呢,一心让她疏远自己有什么用呢,江恒你总是天真的以为你在为她好,其实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她想要什么,你才是最自私最胡闹的那个,管着所有的闲事却管不好自己的感情,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凭什么希望别人过着你计划的生活?  江恒啊,丫头可是你喜欢的人……    丫头来到镇魔阁前时,孟槐与逢源果真正带着几百士兵收拾残局,脚下已经横尸不少,空气中弥漫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寒风吹开荒草露出一片荒凉,盘旋在高空中的弗隆鸟发出刺耳的长鸣,一阵一阵,让人头皮发麻。  弗隆鸟是镇魔阁中修为极高的妖魔,长相美丽,一声红色的羽毛高贵妖娆,却是残忍至极。  丫头伸手随意的将落在地上的长剑吸入掌心,忽而随着她使出的剑气冲入了云霄,对着弗隆鸟劈了几剑,孰知这弗隆鸟不仅安然无恙,反而愈加猖狂,丫头几次攻击不成,还被弗隆鸟的修为伤至心脉,她转而翻到鸟背上,拔下了几根羽毛,弗隆鸟怒气渐生,带着丫头胡乱地飞了出去,丫头将长剑刺入弗隆鸟后背,双手死死的抓住剑柄来借力在鸟背上保持平衡,弗隆鸟吃痛的嘶叫几声,在空中旋转几圈,狠狠的将丫头甩到了地面,高空坠下的痛感太过强烈,丫头只觉着浑身的骨头都已经碎裂,每动一次都疼入心底,喉间腥锈味不断涌出,她只觉呼吸一滞,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眼看着弗隆鸟俯冲下来,丫头起身,已经无法站直身子,她伸手用灵力汇聚成屏障,将弗隆鸟的攻击挡了下来,另一只手将掉落在不远处的剑吸入掌中,战斗,又持续了很久。  后来终于等到了弗隆鸟吃力难捱的时候,丫头一个旋身飞到了弗隆鸟腹下,咬牙将长剑狠狠的刺了进去。  鲜血溅到了脸颊,修为耗尽了……  丫头只听到一声惨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弗隆鸟挣扎着的利爪狠狠的划了一道,凌厉的爪风将她重重的拍到了地上。  战斗,结束了。  从清晨到午后,从云层到地面。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丫头一点都不喜欢。  丫头觉着自己呼吸不上来了,脖子上被弗隆鸟划到的伤口正流着鲜血,伤口很深,眼前昏昏沉沉的,她不想起来,也不想清理难闻的血腥味。  就这样吧,应该不会有人来到这荒郊野外了。    后来稍稍有些意识的时候,丫头是被冻醒的,是平日里从未感觉到的冷意。  依旧是月色如水的夜空,依旧是荒无人烟的野外,丫头坐起身扶着脖子,入眼处已是一片凄凉,寂月残星,断木荒草,远方依稀可见哪一座山头仍然被白雪覆盖,看着心生凉意。彻骨的寒风灌入衣襟,如同利刃一般一次次的割伤她被冻得通红的皮肉,睫毛上已经落了点白霜,丫头只以为自己被关在了冰窟中,随时有可能被冻死。  大概是修为耗尽了,突然就不能接受凡间的寒冷,这冷意直接放大成了凡人感官中的好几倍。  脖子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丫头大口的吸着气,使劲的搓着手心。  她觉着她要死了,她还不想死。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定有什么可以帮到我。  丫头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弗隆鸟的尸体上。  据说弗隆鸟的心脏是灵力饱满之处,汇聚了几千年的修为,也不知道吃下去有什么好处。  这么想着,丫头果真一剑剖开弗隆鸟的胸口,小心翼翼的取出了它的心脏。大鸟身形魁梧,心脏却是小巧玲珑,丫头捧着一颗小小的心脏,手心已经聚满了黏湿冰冷的血液。  她自认为从小到大吃过的都是美味,不论是延廷的山珍海味还是阿恒的清汤白饭,所以眼前血淋淋的东西她实在无处下口。丫头几次将心脏凑到嘴边,又被难闻的血腥味逼了回去。  非羽啊非羽,你还能再窝囊一些吗?丫头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心底自哂一声。  生死之事都是平常,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矫情。丫头咬了咬牙,心一横,屏息将心脏塞入了口中,抬起下巴一手扶着脖子,一手将心脏顺了下去,她喉咙本就有重伤,弗隆鸟的心脏在喉间不仅让她泛起阵阵恶心,还挤压着她的伤口,仿佛是什么冰冷的东西拉扯着她的动脉,一次比一次剧烈,生生的疼入心底。  喉咙上的伤口开始愈合,灼热感渐渐袭来,驱散了彻骨的冷意,兴许是弗隆鸟修为太高,丫头只觉着体内有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在横冲直撞,叫她难受至极。口中开始长出獠牙,皮肤上出现大片的龙鳞,她试着在枯草上打坐调理气息,体内似乎有两种灵力冲撞,一种沉稳强盛,一种猖獗凶猛,不过沉稳的那个要来的更为强势。闭眼前月亮已经躲入了云层,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直至晨曦微露方才适应了强大的力量,身体的变化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小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被离朱从路边救回来的,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原先只是个凡人,如今摸了摸新长出的两颗獠牙,才晓得是她想的太好了。  她觉着自己身上一定还有很多秘密,否则断不可能活到现在连自己的真身都弄不清楚,还在方才调息时狼狈的封印了自己的灵力。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暂时失去了灵力,她也变不回原来的模样。    由于罹舢另外残缺的魂魄是后来才进入的丫头体内,那魂魄还没有与原先的魂魄完整融合,所以丫头的真身依然是祖龙。当弗隆鸟的修为被丫头吞噬而无法被她好好利用时,罹舢的灵力便会率先出来压制住这股猖獗的力量,正因如此,丫头才长出獠牙,身上出现大片龙鳞,差点变成龙身。等到弗隆鸟的灵力完全被罹舢净化后,丫头的打坐调息迫使自己的灵力沉寂起来,若想冲破封印,办法还不得而知。  当然,这些所有的情况丫头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没有延廷在身边照顾,这回真的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丫头起身拍了拍衣上尘土,裹紧衣襟遮住胸口的鳞片后开始寻找回去的方向,途遇河边时顺便洗去了脸上的血渍,白衣上的污迹也就随它去了。  她这一生活到现在也是相当精彩了,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淡然的面对那些发生的猝不及防的故事,不会抱怨,也不再矫情。  该发生的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学会接受。  这个时候更不能放弃,她还要寻找上古仙灵,她还要多看几眼阿恒,她还要整治魔族一众。    南临  枯草横生的路丫头走了很远,南临的城楼上旗帜飘摇,很快吸引了丫头的视线。  南临的集市不如北辰繁华,却更多了份朴实安泰。一路上多多少少会有人对她的衣着投来异样目光,却绝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这一点,还是令她相当满意的。  卖糖人的是为小伙子,浓眉大眼,长相憨厚,捏糖人的手艺还是欠缺的。  卖首饰的大娘百无聊赖的支着额头看着路边行人来往,遇到穿着华丽的还会吆喝几句,遇见丫头索性移开了视线。  茶馆的小二慢悠悠地开门做生意,浓重的睡意在哈欠中弥漫开来。  谁家客栈传来洪亮的争吵声,邻里同行纷纷赶来看热闹。    后来丫头找了间当铺,将阿恒送与她的美玉当了换些小钱,对于能换多少钱丫头是没有概念的,不过她不懂凡间的规矩,也不好开口露出自己的獠牙,被店老板坑了更无法理论几句。  她是个极会善待自己的人,阿恒送的东西固然是她的宝贝,可她若想在凡间活下去必然要暂时舍弃这个惟一值钱的能拿出来的东西,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赎回来。  所以老板问她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时,她毫不犹豫的掏出了美玉,只换回了几两碎银子。    昆仑山  延廷与鸣堇求见时北北刚洗漱好正要用早膳,他犹豫了一阵还是答应了见面。  北北走出恒无轩的大门正好看见两个人焦灼慌张的交流,至于都说了什么,北北是没有兴趣的。  “两位来我昆仑山是有什么事吗?”他走上前站定,白色的发带轻轻的落在了肩头,有一种慵懒闲适的美感。  延廷开门见山:“不瞒上神,延廷今日是来求殿主踪迹的,昨日我族镇魔阁被人打开,殿主对付弗隆鸟时突然间就没有了下落,我与鸣堇在浑夕山附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北北不安地皱了皱眉头:“你们魔族没有其他人了吗,让她一个一千岁的小丫头去对付弗隆鸟?你们两个也不知道帮她?”  延廷没有想到顾北反应如此激烈,他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倒是鸣堇回答的迅速。  “是我们的错,求上神快些帮我们找一找殿主。”本来是接到殿主的命令与延廷乔装入凡间抓逃跑的妖魔的,熟知还未出浑夕山便看见殿主站在弗隆鸟鸟背上,被弗隆鸟带走了,任凭他与延廷如何追赶都没有追上,那时侯他是相当责备自己的。  “你们在外面等着。”北北撂下一句话匆匆进去了。  鸣堇与延廷纵有满腹疑惑也都抛在了脑后,心里只剩殿主的安危。  延廷知道殿主一开始没说她要对付弗隆鸟是怕他阻止,殿主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只是挡在前面做最危险的事向来是她作为殿主的责任感,其实顾北上神教训的没有错,日后真的不能任由殿主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没有把握的战斗他再也不敢让殿主参加了。    北北急着使用通天烛寻找丫头下落时正好被从在后院洗衣服回来的小晗撞见,他只余光瞥了眼满头大汗的人儿,再没投去半个目光。  “北北,你干什么呢?”小晗盘腿坐在案边,双臂抵着桌面,抬头观察北北紧锁的眉头。  “非羽不见了,魔族的人请求我找她。”北北没有隐瞒,他一直相信,小晗会有自己的想法。  小晗沉思开口:“可靠吗?”  北北懂得她的担忧:“一个是把她从小照顾到大的人,一个是她的好兄弟。”  “你找不到?”看见北北愈发难看的脸色,小晗小心翼翼的问着。  北北点了点头,收手将通天烛拿到眼前打量,试图相信它是不是没有用了,心底却惴惴不安:“通天烛找不到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凡人,一种是死人,我害怕啊。”他觉着自己从没有一刻如此害怕过。  “去找江恒。”小晗几乎是立刻给出了方法,“起初我以为你们神仙想找到什么人都能轻易的找到,既然不是那么我觉着江恒一定有什么方法能找到非羽,因为他总是很快的就知道非羽在哪儿。”  “我去找阿恒。”有了小晗的提醒,北北才想起阿恒与他说过这回事儿,这个时候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么重要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找不到的话我可以帮忙,非羽是我朋友。”天知道她这辈子就认识了这么一个好姑娘,方才北北提到非羽可能出了事时,她真的很担心。  想到小晗的聪慧敏锐的确能派到用处,北北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通天烛的青烟之中。    南临  漫步在带着舒适小调的集市上,丫头最容易被包子铺吸引去视线。  昔日崇吾山谷时阿恒只为她包过一次包子,那时觉着这玩意儿新奇又好吃,还被阿恒取笑了一阵,其实也不能怪她见识少,是延廷一直不会做包子,在遇见阿恒前她只见过,没有尝过。  “姑娘,想吃哪种包子?”包子铺的老板是位和蔼的老爷爷,他面带慈笑的询问丫头。  丫头随意指了其中一屉。  “肉包?”  丫头点了点头。  “几个?”老爷爷觉着这姑娘可能是个哑巴,这么想着心里有些难受,再仔细见她衣服脏乱更觉着丫头可怜了。  丫头伸出了五指,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老爷爷手中的包子,直到老爷爷将五个包子包好递给她,她才满心欢喜的接了过来。  “小姑娘,包子钱我不要了,这是点碎银子,你拿去买件像样的衣服吧。”老爷爷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了银子送到丫头面前。  丫头愣愣的接过了银两,一时搞不清情形,她倒是没觉着自己哪儿看上去可怜,不过既然人家把银子递到了她跟前,那么不拿便是白不拿了,她微颔首对老爷爷表示谢意,将包子抱入怀中满足的离开了。    云亦庭  北北赶到云亦庭时阿恒正在前院练武,行云流水的动作潇洒利落,太虚剑的剑气卷起地上层层枯叶,带着隐忍的凌厉。  “是时候去轩辕阁练习练习身手了。”阿恒收起长剑,走至石桌边倒了杯茶,“有什么事么?”他吹散浮在水面的茶叶,端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分明,等着顾北回答打断他练剑的原因。  北北拿下阿恒送至嘴边的茶杯:“非羽不见了。”  阿恒不徐不疾的继续拿起茶杯:“就这么点事?她现在可不喜欢捏泥人吃糖葫芦了。”言下之意她长大了,去什么地方无需与谁汇报。  北北抱臂斜视阿恒:“你这个样子,作为兄长的我会考虑不把非羽嫁给你的。”  “谁要与她成亲了。”仅仅是陈述的语气。  阿恒想起楚言说过的话,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倘若真的到了成亲的时候,丫头一定很好看。  “眼下不是要不要成亲的问题,阿恒,连通天烛也找不到非羽的踪迹……”  北北话未说完,只听杯子碎裂的声音,眼前哪还有一个人影……    南临  阿恒是突然出现在当铺的,北北紧随其后,着实将老板吓了一跳。  阿恒手掌一握,玉佩便端正的出现在手心,他直接将老板从桌子底下提了出来。  “这块玉哪儿来的?”  老板哆嗦着回答:“是位姑娘当给我的,十七八岁的模样,衣服脏乱破败,长得白净好看,就是是个哑巴。”老板尽他所能的将丫头描绘了出来,这种情况下就是应该尽可能多地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哑巴?你确定?”北北心情起落有些频繁,方才还想着非羽至少目前是安全的,只是失去了灵力,这会儿听说是个哑巴又开始惶恐不安了。  “确定。”  阿恒手中变出一幅罹舢的画像,直接摊开给老板看:“是她吗?”  老板连连点头:“是她,就是她。”  阿恒与北北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她是什么时候当的?”  “今日早晨。”  “这块玉当了多少银子?”阿恒将画像收回。  老板眼珠一转:“三十两。”  “这是三十两,玉佩我赎回去了。”阿恒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三十两银子放在了桌上,握紧手心的玉佩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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