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粉红色比甲的小丫头悄悄在门外探头探脑,兰嬷嬷看了看跪在菩萨面前的江太夫人孙氏,依旧闭着眼睛念经,她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怎么跑到佛堂来了?”  小丫鬟弯了弯膝盖,道:“兰嬷嬷,太夫人说魏国公世子过来了,就来禀报她。”  兰嬷嬷看着小丫鬟的头顶,问道:“这么说魏国公世子到了?”  “是的,世子今天又来了,好像是找四老爷的。”  魏国公世子找江四老爷?  兰嬷嬷实在想不出这位地位尊贵的公府世子,和闲散雅人江四老爷有什么好聊的,以前怎么没有来往?  忽然,她的眼前浮现出江月真人比花娇的绝世容颜,心里暗自猜测着,难道这就是读书人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挥挥手,低声道:“你下去吧。”    昏暗的佛堂里,上面供着一尊小型的菩萨金像,宝相庄严而慈悲,又似乎带着讥诮的微笑,供台上燃烧着缕缕浓郁的檀香,有些刺鼻,正下方摆放着两个黄色的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跪着锦衣华贵的老妇人,正是江太夫人无疑。  如今帝都盛行佛教,那些丧夫的老太太平日里没事做,就爱在家弄一个佛堂,跪在菩萨面前念念经,拜拜佛,摆出一副慈善的祖母心肠,有时,家中小辈犯错,就让人去跪佛堂。也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几人真的信佛,又有几个人是沽名钓誉。  兰嬷嬷悄悄走了进去,侍立在一旁,而跪在蒲团上的江太夫人缓缓睁开眼,停下了拨弄佛珠的手指,她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太夫人,您念完了?”  兰嬷嬷扶着江太夫人站了起来,坐到旁边的藤椅上,她将茶杯递给江太夫人之后,才说道:“刚刚小丫鬟过来说,魏国公世子又来了。”  江太夫人眼睛一亮,眼神有些热切,想起之前的事情,又冷静下来,问道:“魏国公世子必定又去四房了吧。”  她想起江月真的花容月貌,眼前又浮现起江映华明艳的脸庞,摇摇头,虽然都是江家的女儿,拥有一张好颜色,但是这两人还是没办法比的。她说道:“你说我现在让映华去四房,偶遇魏国公世子,如何?”  兰嬷嬷脸色一变,太夫人怎可如此想法?  她连连阻止道:“太夫人,这做法不妥当,八姑娘和九姑娘向来交情不深,这个时候让八姑娘过去,这不是让人一眼就看透了吗?”  江太夫人似乎也知道这种做法让亲孙女跌面子,她直直地看着兰嬷嬷,道:“你有什么想法?”  兰嬷嬷也是看着江映华长大的,她不想这姑娘这么进魏国公府,劝道:“太夫人,这八字还没一撇,您耐心等待。魏国公府有心结亲之时,您给长房一个信号,侯夫人自然不会让九姑娘嫁过去。”  江太夫人一拍手,叹道:“的确如此,江月真嫁不了,长房的江映竹不值一提,这魏国公世子夫人的宝座,非我的映华莫属。”  她又有些疑问,迟疑道:“你如何确定侯夫人有这心思呢?”  看着自己这个主子,兰嬷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江太夫人看似有心计,其实这手段太简单粗陋,明眼人一眼就看透了。她就没发现长房的变化,世子每次打着去四房做客的心思,真的只是为了相交魏国公世子?何尝不是想把魏国公世子请去长房做客?    而被所有人惦记的魏国公世子,正长身玉立,站在一副水墨画前面和人做点评,谈论这幅画的意境。  外面传来仆从的声音,“老爷,世子来了。”  这里所说的世子,必定是忠信侯府的世子江修云,长房侯夫人的嫡长子,而不是指魏国公世子唐瓒。  江四爷江文礼脸色变了一下,道:“让他进来吧。”  倒是江月真调侃道:“唐世子就是池塘的鲤鱼,竟然让四房蓬荜生辉,引得我那不怎么入门的大堂哥,这半个月来天天往我们四房这里跑。”  自从上次青石巷偶遇之后,唐瓒就开始频繁往江家跑,最开始还是六七天一趟,后来,他发现江文礼和江月真他们似乎不讨厌他,跑得次数更多了。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倒是很熟识,偶尔还能开开玩笑,互相送送小礼物。毕竟大宁民风开放,青年男女之间互相爱慕,互送礼物表达心意不算出格。  唐瓒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清秀俊俏的脸庞上有几分疑惑,道:“九姑娘,这池塘里的锦鲤和我有什么关系?”  “锦鲤转运,自从唐世子到来之后,我们四房就转了运道,人气旺盛,可不就是唐世子你带来的?比作锦鲤,也是合情合理。”  江四老爷江文礼惊奇地说道:“真儿,这锦鲤真的能转运吗?我明天就找人在你的院子里修一座池塘,养一池锦鲤……”  看着自己的爹这般宠女,江谨言忍不住扶额,爹,您老人家不能厚此薄彼啊,您的儿砸还在旁边呢。他直言道:“爹,妹妹的揽月院太小了,不够挖池塘。”  “那就去找太夫人把旁边的院子也弄来,这样合并了,肯定够。”江四爷是个女控,事关女儿,总会格外跳脱。  江谨言都不忍心打击他爹,太夫人会舍得花钱在四房吗?当然不舍得,太夫人最疼爱的是五房的人,长房和二房都捞不到太夫人的好处,他们四房更不可能。他委婉地劝道:“爹,这是咱们得从长计议……”  还没说完,江四爷江文礼眯着眼睛,问道:“江谨言,你是不是嫉妒了?所以才这么百般阻挠。”  江谨言感觉到扎心,爹,您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还这么问?我是您亲生的儿子吗?  他闹归闹,但是最是疼爱妹妹,当然不是为了嫉妒,而是怕为了这个池塘的事情,别人闹到妹妹面前让她心烦。  江月真目前还没有想换院子的打算,她娇声道:“爹,我可不想搬家,院子里重新修整扩大太吵了。”  江谨言耸耸肩,特别没底气地说道:“爹,我就说从长计议吧,真儿根本不喜欢搬家。”  江文礼对着他儿子冷哼一声,算是放过了他,他这才想起这书房里还有一个人,有几分尴尬。他朝着唐瓒看过去,看到少年温润如玉,翩翩风度,没有任何一样的神色,心下对他极为赞扬。    宽敞的书房门外,小厮领着人走进,正是忠信侯府的世子江修云无疑。  江修云看到这个四房的九堂妹,蹙了下眉头,暗道:她也在这里?魏国公世子毕竟是外男,九堂妹不回避就算了,竟然还和他谈笑风生,四叔也不管管,这一家子人真是缺乏礼数。若不是魏国公世子身份尊贵,他只有在这里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真不想踏足四房的地方。  江修云彬彬有礼地对着江文礼施了一个礼,恭敬地到了一声,“四叔。”  江谨言和江月真也对着江修云施了一礼,得到对方古板的脸色,以及一副长兄做态。她真的不想和这位世子堂兄共处一屋,浅笑着道:“月真还有事情,就先告退了。”  似乎江修云还不想放过她,叮嘱道:“九妹的确该回去,多看看女四书,修炼德行,身为女子定当居于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该到这前院书房来。”  江月真听到这样的话,脚下一个趔趄,她的避让似乎让这个堂哥误会了什么,她扶着柳莺的手臂转身,反唇相讥:“按照大哥的理论,你似乎生错了时代,该倒回到数百年之前的宋朝才是。”  这个时空纵然出现了很多穿越女,不乏天纵之才之辈,一生致力于改变女子和幼童的社会地位,但是架不住有那等哗众取宠的人,翻出之前的女四书,大肆传播,宣扬自己的美名,标榜自己淑女之名。而这女四书就是盛行于这个时空的宋朝末期,最后大宁女帝登位,一把火烧了民间的女四书,这才缓和了形势。不过百余年,大宁再没有女帝登位,这些迂腐的书生又幻想女子恭顺服帖,而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  忠信候世子江修云不解地问道:“这话何解?咱们大宁正值盛世挺好的。”  江月真讥诮地说道:“大哥拿着这番理论去和今上讨论一番,看大宁开国女帝的后人是否赞同你的观点?”  说完,她转身拂袖而去,也不知道背后的四人什么想法。  江文礼和江谨言脸色相当难看,他这个亲爹还在这里,他这个亲哥哥还在这里,需要你这个堂哥教训我女儿或者妹妹?  江修云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个堂妹简直就是冥顽不灵,他还准备找人继续说这事,却看到江文礼和江谨言父子难看的脸色,一转眼,又看到唐瓒温润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反而有些冷漠。  书房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当然也不会有人告诉江修云,他这是惹了忌讳,江月真那句话,就差直接告诉他,这是天下是女帝打下来的,只要是坐在大宁宫的帝王不是昏聩的,就不会否认开国女帝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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