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娘子最近可觉得身上好些了?”春雨把药碗递给江素素,还另外给她备了一颗梅子糖。 江素素半躺着舒舒服服喝完了都已经苦得习惯了味道的汤药,张嘴把糖含在嘴里。时隔半年,她终于又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刚出门的时候,因着还没接到顾谈礼的消息,因此还都防着些阿窈,一应吃食待遇都是过得去便罢了,阿窈连个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不愿意要,李妈妈也就懒得再管。但是如今,自从出了花熊的事情,众人都佩服阿窈的勇气,认他是个真汉子,疑心也去了大半。卫修更是比先前看重阿窈,路途无聊,正好搭个伴天天过去谈天说地,变成了主子爷眼前的红人。 这么一来,这夫妻二人就变成了正经的客,再没一个人伺候便说不过去了。李妈妈正想着拨人,先前从别院带出来的丫头春雨就自告奋勇来伺候江素素了。 李妈妈听了,倒高看了她一眼。她先前见春雨一门心思往她跟前凑,只以为像别的丫头那般,想进少爷的屋子里面使唤,又看她也颇为伶俐,还带着点不动声色的机灵,所以也就把她带上,怕路上人手不够。没想到现在这个丫头现放着卫修不去套近乎,却去向江素素献殷勤,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真爱? 然而江素素此刻并不想要这个真爱,她不大能招架地住这个丫鬟的热情。 “听说孙娘子是在京城那边长大的?”春雨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尽是羡慕:“我还从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娘子能不能跟我说说,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这个...这个好玩的地方嘛...我不大出门,也不是很熟悉......”江素素含含混混,企图糊弄过去。 “我听小满姐姐说,京城西城门外有个青山寺,最是灵验的,娘子可知道?”春雨紧紧追着问,不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 “呀!这里有个虫子!”江素素眼疾手快,往空中一拍巴掌:“这个客舍就虫子多,你看,有这么大。” “可不是,到底外头不比在家里。” 春雨感同身受点点头,江素素略出一口气,以为成功转了话题,谁知道春雨成功把话题又转了回来:“娘子家里离西城的青山寺有多远的路?近不近?” 江素素感觉春雨每句个话都像一个嗡嗡响的苍蝇在她耳朵边转,十分讨人厌,干脆地一蒙被子:“你说什么?哎...哎呦!我头疼!你先让我睡一会儿。” 江素素的脸本就白,如今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衬着汗湿凌乱的鬓角,十分能唬得住人。春雨狐疑地打量一遍,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作为一个下人,也不能说主子怎样。只能任江素素把自己裹成一只大粽子,自己撤身出去了,想了想,又往卫修的房里去。 “赵相公,刚才娘子说她头痛,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给娘子看一看” “头痛?会不会又烧了?”阿窈一听,忙站起来问。 “试了一下,倒没烧,只是说着话就突然头痛,赵相公要不要去看一看?” “说着话突然头痛?”阿窈暗地里一笑,大约是江素素实在不耐烦和她说话才装病的:“那便没事了,这是阿素的老毛病了,让她睡睡便好。” “是。”春雨无奈地道个万福,没一会又转了回来:“娘子还在安睡。如今天已经晚了,李妈妈特地送了些干净点心来,让我给两位爷端上来。” 卫修点了点头,没当回事,继续和阿窈畅谈,却不防这丫头顺手放下托盘,抖了抖手里的帐篷,半跪下去就要帮阿窈系上。 阿窈吓了一跳,连忙躲闪:“不劳动春雨姑娘,我自己来便罢了。” 春雨落寞地站到一旁,强笑道:“如今天凉,赵相公穿了大衣服再回房,也不会进了寒气。”说罢,袅袅婷婷迈了出去,转头的一瞬间,仔细看了一眼正压抑着抽卫修一巴掌的冲动,勉强伏在卫修怀里忍受他的抚摸的杨岑,若有所思。 卫修看着她出了门,眉一挑,难得有了些调笑的意味:“这丫头待赵兄倒是上心,佳人才子,也是一段佳话。” “哎....不要取笑。” “我把这丫头送了你如何?赵兄家中正好也少一个能帮着叠被暖帐的人,既然她待赵兄有意,也是一件好事。”卫修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的主意甚好。 “我家中已经有了娘子,还要叠被暖床的人做甚?这丫头卫兄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不过多一个丫头而已,赵兄怎么如此害怕?”卫修见阿窈吓得连连摆手,半是好笑半是奇怪:“尊夫人看着也是贤惠之人,总不会连个通房也容不下吧。” “娘子待我甚厚,我不能对不起娘子。”阿窈看卫修不像是开玩笑,连忙正色相拒。 “妻者齐也,至于这丫头,怎能和妻子相比?赵兄只要不做宠妾灭妻之人,又何来对不起?”卫修见阿窈一本正经,越发糊涂了:“妻妾乃常事,便是我也是姨娘生的,但姨娘一生恪守为妾之道,从不煽风点火。后宅一直和气,这丫头若不好,随手打发了就是,若是懂事,便好好疼她,不越了规矩便是。如今看赵兄这样子,难道是家中河东狮吼不成?” 阿窈见卫修一副甚是疑惑的样子,知道跟他说不通,但是这个居心叵测的丫鬟,谁要谁倒霉,于是赶忙转话题,说起江南和蜀地的见闻。 “赵兄不愧是走过许多的地方的,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要在蜀地多呆一些日子了!奈何家父病重,只能马不停蹄往回走。想再来领略一翻这南地风光,又不知是在何年何月了。”近几天,卫修每每留阿窈在他房中秉烛夜谈,说的越多,越发惊喜,跟他说起话比先前更推心置腹。 “卫兄只要把身体养得康健,以后许多日子,大江南北,也任你走得,也不必在乎这一时一刻的得失。”阿窈心里却是叫苦,为了扮好这个书生,她已经装得文绉绉说话许多回了,每天跟着卫修这么聊天,简直比让她去学琴还要累人,太费脑子。 “家中规矩甚多,想畅游天下,谈何容易!”卫修一叹。 “小弟说句不敬的话。许多时候,若是别人约束的了的事情,却还是自身心不够坚,因此把旁人的规矩当作枷锁。” 卫修顿时如醍醐灌顶,大喜之下,一下子握住阿窈的手腕:“兄真乃我一句之师,我往日自叹自怜,却疏忽了这一层。赵兄大才也!” 阿窈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爷总是一惊一乍,为了一句两句开启激动模式,只能半僵着笑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卫修一握下去,只觉触手滑腻,肌肤细致,心里暗暗奇怪,这看着挺糙的赵兄弟,手腕比女子还要细腻,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 只见先前还安安稳稳在他膝上乖乖卖萌的杨岑一下子跳起来,挥着爪子就像卫修的手上拍去,等两人察觉出来,卫修的胳膊早就挨了一下,痛得他倒抽冷气。 杨岑跳下椅子,冷脸坐在地上,透出倨傲之色,毫无悔改的意思。 “滚滚!”阿窈厉喝一声,也没来得及阻住杨岑的熊掌。回头见卫修捂着自己的手臂,脸色发白,忙出去找大夫,趁着别人都在忙乱照顾卫修的伤势,偷偷往杨岑屁股上踢了一脚,从牙根低声挤出一个字:“走!” 杨岑自己也知道闯了祸,趁着别人好没空修理他,便偷偷从窗子跳出去,溜走了。 卫修的胳膊并不重,连块皮也没擦破,但是现出了一个红印子,显然是杨岑拍下去的。然而卫修从未受过这般苦楚,痛得不行,胡大夫检查了一下骨头,也没什么事情,便拿了一些药油给他抹:“没什么大碍,只是要疼上几天。看来那只花熊也没下多大的力气,不然,大爷这条胳膊也就废了。” “许是这花熊要跟卫兄玩耍,却没把握好分寸。”阿窈见卫修没什么大碍,也放了心,便存了私心,想把杨岑的罪减轻一些。 “玩?这玩一会大爷就成了这个样子!要是发起疯来,大爷的命还在不在?”小满本来心疼地拿着卫修的胳膊上药,听了这一句话,不由冷哼一声。 “这却是有可能,我年轻时节,也在山里头行医,有见过这种误伤的,多半是畜生不知道轻重,才伤到了人。”胡大夫听了却有些赞同。 “别管是不是玩,大爷矜贵,还是离这些东西远一些好。”李妈妈绷着脸,看着卫修受这层苦,心都揪起来了:“这个花熊便扔出去罢!” “送给我养罢!”阿窈连忙接话:“这东西怪有趣的,当日我跟山贼在林子里头周旋的时候,也托赖一只花熊救了命,不如就交给我。这时节丢出去,只怕就死了。” “到底是一条性命,就给了赵兄罢!”卫修过了一会,也好了许多,到底不忍心,便把这只花熊给了阿窈。 “为什么要去打卫修?!”阿窈在屋子里头,狠狠盯着杨岑,憋了半天的怒火烧得更是厉害。 “谁让他抓你的手?调戏姑娘,老子拍不死他!”杨岑直着脖子怒视着阿窈,比她还生气。 阿窈一愣,哭笑不得:“什么调戏,我现在是个男人!”忽然发现岔开了话题,连忙肃着脸:“干什么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这手重?”杨岑轻蔑地汪了一声,继续划着字:“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拍不死他!一个大丈夫,嫩得跟块豆腐似的,也好意思当男人!” 阿窈看着毫无悔过之心的杨岑,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决定等舅舅一到,不用再如现在一样提心吊胆的时候,就一定要好好修理他一顿。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亲人,离她只有短短的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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