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凶相毕露。 阿窈倔强地站在门前,僵持不下。 两边气氛越来越紧张,引得两边人也不再敢笑,只是屏气凝神看结果会怎么样。最后掌柜的实不耐烦,正要让小舅子带人来绑了这个乞丐走,忽然见颇有傲骨的阿窈慢慢笑了,重又摆出一副谦卑的样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钗子原本是小人拾的,既然找到了失主就拜托大爷送回去罢!” “算你识相!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这掌柜的见阿窈变脸如同喝水吃饭,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经服软,自己也不能把阿窈怎样,冷哼一下,一甩袖子回了铺子。 阿窈仍旧把手揣在袖子里,缩肩缩背地往回走,看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心中的愤懑几乎要破顶而出! 刚要拐回去,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悄悄过来拉他,阿窈警惕地往后退一步:“您老拽我做什么!” 那老人悄摸地叮嘱他:“小哥,你以后再不要去这里的店,这老板跟衙门的捕头有亲,看你是个好欺负的,东西贪墨了还要打你一顿呢!” 阿窈虽然感激,却仍有防范之心,往左右撇了撇,见没有其他的人,才把身子撤得远了些一揖手:“多谢老伯好心。” 那老人上下打量他:“小哥,看你有手有脚,怎么不去做活计?反倒靠当家伙什过日子!” “您别说了!愧对祖宗!愧对祖宗!”阿窈不想与他说太多,便用袖子遮住脸做出羞愧的模样,飞也似的走了,徒留这位老人在原地叹息。 阿窈反要庆幸这次没与那个老板歪缠了,她在外面这些年来,见过太多恃强凌弱的事情,眼下最怕见官与人厮缠的是她,切不可凭一时之气,为了一个钗子暴露了自己,这才忍住火爆脾气,不敢上去怼那个掌柜的一顿,谁想着还救了自己一命。 阿窈顾不得感叹埋怨太多,径直翻回了后院,杨岑早已急得团团转,他身后的江素素一贯苍白的脸此时红若朝霞,烫得像火炉里的石头,一见阿窈回去,仿佛得了一个救星,赶忙往阿窈手里扑,却惊讶地发现空空如也。 阿窈避过杨岑,打了带着冰碴子的井水,试了试水温,咬咬牙,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擦了一遍,手浸在冰水里久了早就没了知觉,一拿出来反而感受到不真实的温暖。杨岑被莫名其妙推到晚间,刚要拍开门进去,就听见了水声,这才坐在门口等。 阿窈倒吸着冷气把自己刷洗干净,从江素素身上铺着的衣服里翻出一件干净的粗布短打,麻利地换了,又把自己当初做伪装的妆粉眉笔全拿出来。 杨岑等得不耐烦,听见里面没了水声,又等了一刻,隔着门缝见里头都收拾好了,连忙蹦上台阶推门进去。阿窈手里一边忙着,一边简单地跟杨岑解释:“有个店铺老板欺负我穿的落魄,把那个金钗子讹走了,我得再到别处去一趟。” 杨岑大惊,一下子跳到阿窈跟前上下打量她。 “他没认出来我是个姑娘,就是把钗子贪了,还没给钱!”阿窈如今已经能从他万年不变的好似时刻在微笑的萌脸里分辨情绪了,一只手忙着在脸上涂黄粉,让肤色看起来更加暗淡无光,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头安抚。等都忙完了,又去拿了另一只镀金蝴蝶银簪子,想想之前那个,不禁肉疼,愤愤不平地吐了一口唾沫:“要是换做别的时候,敢耍我,我拖不死他!” 阿窈这一次装扮成书生模样,五官被巧妙地遮掩,努力做出平凡的模样,但到底有些不自然,便装作怕冷的样子,把头埋在胸口,缩着肩膀,手插在袖子里哆哆嗦嗦往前走。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她既不敢将自己打扮得极丑,也不敢装得太落魄,须知道人群中最不起眼的,恰恰就是平平常常没什么特色的。四处望了望,到处都是赶着回家的人,她放在这中间也不显。阿窈想着许是越是小的没生意的铺子,越爱做些背地里坑人的勾当,也许反其道而行,找到那种有着大招牌的当铺,反而看不上她这小小的银簪子。 阿窈踌躇了一下,想到正在生死攸关的江素素早已耽误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进了一家看着很是气派轩敞的当铺,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聚古斋”。 “客官,您是来看东西还是当东西?”阿窈刚跨过门槛,就感受到融融的暖意,也不知费了多少炭火才能让敞开了门的房间如此暖和。伙计迎上来,就像没看见阿窈单薄的长衫一般,仍旧客客气气,没有丝毫不屑。 “小哥,在下想当个东西,不知方便不方便?”阿窈把话调到文绉绉的式样,装成了书生的模样就得有书生一样的行事。 “客官照顾小店生意,自然方便。”伙计把阿窈迎进来交给左边柜台的一个人,看样子像个管事,笑眯眯问道:“客官您想要当什么东西。” “给我看看,这个银簪子值多少钱。”阿窈点点头,故作淡定,从袖袋里掏出这个点了一只蝴蝶的簪子。 “您要活当还是死当?” 阿窈一愣,她没有自己当过东西,之前被坑的是第一次。 这管事的眼明心亮,一见阿窈这样子,立刻就猜到了,连忙轻描淡写多出一句给她解释:“您要活当,换的钱少些,定个期限小店等您来赎,死当给您多些,这东西可就任咱们处置了。” “那就死当吧。”阿窈现在最缺的是钱,自然要选给钱多的那个。 管事双手接过去,就着日光看了半天,沉吟道:“您这簪子是银的,分量大约是一两八钱,上头的蝴蝶镀金的,做工还不错,但是这年岁有些久了,折一折价,就给您五两银子,您看怎么样?” “少了些吧!”阿窈心知这个管事在压价,但压得并不离谱,买卖之事向来都是卖家抬,买家压,相互试探几回,才能定下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钱,因此皱着眉头故作不悦:“这上头的做工最是费功夫,可是我母亲从省城里买回来的物件。” “您这上头的蝴蝶做的是不糙,却也只是一般,您也说是老物件,到如今,花样早已经过时了,这个价钱,小店绝不对坑了您!”管事的仍是厮抬厮敬的,话里也丝毫不松口。 “罢了!我拿到别家去问问。”阿窈从管事的手里抢过簪子,作势就要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管事的声音响起来:“客官您留步,这样吧,您说个价钱怎么样?” “八两银子。” “这个价钱,着实不合算。”管事的想了想,摇头不允,伸出一个巴掌加上一个手指:“给您六两,不能再多了!” “七两!”阿窈退了一步。 “也罢!就给您这个价了!”管事的招呼人给阿窈拿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和两个一两的小锭子,阿窈摆手:“给我拿一些散碎的,其中的一两给我换成一串钱。” “好咧!”管事的行动利索,用个荷包帮阿窈把钱装起来:“看您是读书的老爷,今儿小店就折些钱给您,您那要有别的朋友想换些银钱或是淘个小玩意儿,只管到小店这里来。只要说是您的朋友,小店一定多让些利!” 阿窈心里有数,知道这根簪子还能多值一些钱,但是他无钱无势,这家店却还没有压价太多,已经算是公道了。此刻见钱到了手,便客客气气点头答应:“贵店做生意公道,定然客户兴隆,银钱满箱。” 管事又奉承了阿窈两句,见阿窈走了,才迎来下一个,又是满嘴好话,恭恭敬敬。 来者都是客,要想做好生意,就不要长着一双富贵眼,谁知道会得罪哪一个以后飞黄腾达的贵人呢! 有了这八两银子,还有之前她和江素素花剩下的五两银子,足够阿窈从药铺买了一些成药丸子和包好的药材,又有特别小巧的火炉和熬药的锅,在这个库房里生火煮药实在冒险,但是阿窈也顾不得了。 “糙米,豆饼子,棉被。”阿窈反复念叨着要买的东西,唯恐漏了哪一样,一并把粮食和冬天的棉袄棉衣都买了,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了许多,除了江素素的病,其他的燃眉之急总算暂且解决了。 阿窈看着仍贴在大街小巷的告示,上面早已被风吹得破旧不堪,有的还被人撕成了碎片,因为许久都找不到人,最近天气又格外的冷,似乎寻人也告一段落。阿窈这次出来本是做着冒死的准备,却不料反而遇到了一些顺心的消息,顿时这些告示也觉得没有那么碍眼了。 阿窈日夜守着,笨手笨脚地熬夜灌药,如若当初一心想跟着阿窈看完诊才愿意开药的老大夫知道了,大概要瞪着眼睛抖着胡子说阿窈胡闹,毕竟不看诊,怎么能开药方呢! 但是,或许是上天的眷顾,江素素竟然命大地退了烧。如今又有了熬药的锅和火炉子,还能慢慢熬出一点粥来,围着炉火拥着被子喝上一碗,分外地让人满足。 这大概是他们逃难以后过得最好的一段日子了! 阿窈整个人都松了下来,盘算着就在库房里窝到天气转暖,到那时找人的也过了这个风头,就能想办法混出城去,到了别地再使钱办个路引,就能一路回家了。 她这边打算地美滋滋的,却没注意这两天宅子里忽然忙乱起来。 “这家里的大爷要来这里过冬。”杨岑一贯注意外面的变化,刚探听明白,就匆匆忙忙给阿窈送消息:“库房这里,咱们是不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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