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琬到今天才弄清楚,能进到官办学校来读书的,叫做生员,出身官吏阶层的子弟,生来就有入学读书的资格,有点义务教育的意思,而庶民的子弟,则需要在通过了县试之后才能进到学堂里来,大概是选拔尖者培养的意思,就有门槛了。 不仅如此,州学里的学生还是分等级的,不仅在班次上有所区别,就是在待遇上,也不相同。 “文理平通”的甲班、“文理亦通”的次甲班以及“文理略通”的乙班,这三个班级的学生,享受朝廷的补贴,每月有米粮可领,据说每年还有冬衣夏衣各一套,并发放少量银钱,除了保证基本生活之外,还能余出一点点儿钱来买灯油读书。 排在后面的“文理有疵”的次乙班的同学,没有朝廷的补贴,自己读的起书就来,读不起就算,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文理荒谬”、“文理不通”的丙班、丙次班的同学,不仅领不到朝廷的钱,每个月还要向学校交纳一笔费用,跟私塾里的束脩差不多数目,虽然不算多,但也不是庶民子弟轻松就能拿的起的。 对比一下,他所在的南朝,政府对学生的激励制度差不多类似明代,明朝自朱棣之后,官办学校里的生员分为廪膳生员、增广生员、附学生员还有复杂的贡生和监生等,同样是根据成绩好坏定的级别,待遇不同,有领钱的,不领钱的,还有倒贴钱的,套路都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姜琬深深地舒了口气,是不是以后就算不靠姜家,他也可以养活自己了。 勉强温饱这一步,他算是稀里糊涂地达到了吧。 姜琬有些小小的自豪。 伯、爹守着朝廷发的那点儿俸禄,庄上的佃户一年到头早出晚归,没个歇息的时候,栉风沐雨,遇到不顺的年头租子收的少了,姜家就要算计着度日,生计也不容易,他能为他们减轻一点儿负担是一点儿吧。 若不是古代限制太多,他甚至可以边读书边做生意赚钱,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养家。 …… 哎呀,走神了,还没去谢谢曾泰呢。 今早出门的时候,姜母特意拿了两封银子给他,教他到了学里先谢谢先生,之后再去办其他的事情。 姜琬也正有此意,他捏了捏口袋里的银子,从人堆里挤出来,去门口等着曾泰。 大概到了辰时半,曾泰一身灰色长袍,双手背在身后,迈着稳健的步子来了,瞧见他,微笑道:“此番过了县试,可喜可贺啊!” “蒙先生教诲,学生忝列名次,不胜感激。”姜琬口气郑重,双手托着银两:“小小心意,恳请先生收下,日后多多指点学生迷津。” 曾泰看着那谢钱,目光微顿,捻着胡须呵呵笑起来,道:“听说宗永明那闺女许配与你了,将来你和她成亲,我少不了要送一份贺礼,银两搬来搬去的,啊,麻烦麻烦,这个就先存在你手上,到时候我少出点就行了,抵消,呵呵呵呵。”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吃了一大惊,想不到宗东方眼界那么高的人,会选一个小吏之子做女婿,真是怪哉。 不过姜琬这孩子,他倒是看着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能成器。 姜琬:“……”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不过他这么说,尽管被拒绝了,但姜琬在心里对曾泰的敬重又多了几分。 他的话既表明自己没有清高之意,又不让别人难堪,总之,非常舒服,如沐春风。 曾泰拍着他的肩,垂着眉,和蔼道:“京城传来消息,说皇上有意加开恩科,快则明年,最慢后年,如果你能再加把劲儿,把握住这次机会,一试中举,前程就不可估量了。” 不用等三年,太好了。只是明年考的话,时间有些紧张,后年的话,他的把握就相对要大些。 “学生定当尽力以赴。”姜琬道。 “学得经纬术,卖与帝王家”,出将入相,挣功名利禄,对古代男子来说,是最快意的追求,他焉能不竭力而为。 “那就好。巧了,这次,你正好又分在我带的学生之中,咱们也算是缘分长着呢,走吧,回教室上课去。”曾泰满意地道。 姜琬与他相视一笑:“谨遵师命。” * 下午放学。 淡云融融,秋风拂拂。 姜琬从学堂里出来,脚步轻快,他还是向往常一样,从巷子里转进去,朝柳家武馆的方向走去。 县试之后,顾玠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柳家武馆里呆着,和那里的人打的火热,他同别人学拳脚,别人同他学认字、写字,倒也十分互补。 他很享受这种生活,柳家武馆的主人柳桐也非常喜欢他,二人成了忘年交,私下里都开始称兄道弟,非常不见外了。 这让姜琬很讶异,原来顾玠那样出身的贵公子的躯壳里,住着一个尚武的侠士灵魂。 更妙的是,柳桐得知二人考过了县试,专门把武馆里一座小园子腾出来,里面安放了书桌、藤椅,专门作为他们不想练武时的读书之地,非常之贴心。 所以一放学,姜琬的心就飞到了柳家武馆,路上几乎是小跑着的。 * “姜琬——” 隐隐听见有人喊他,姜琬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色袍子的孩子从后面追上来,跑的气喘吁吁的:“你等等我啊。” “你……”这不是长春院的那个小伶人路青荷吗?就是他们说的小什么官儿的那位。 果然长的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妩媚入神,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可比。 路青荷站住半天才放缓呼吸,道:“姜琬,听说你过了县试,我几次想去你家道贺,又怕你不肯见我,所以才来学堂堵你的。” 姜琬:“……” 你妈妈知道是你自己跑出来的吗?别以为是我拐的吧! “你为什么不和我好了?”路青荷又往前走了两步,去拽姜琬的袖子。 姜琬躲开了:“公子请自重。” 孩子,你也太早熟了吧。 路青荷红着眼睛,哭了:“听说你因为和我好被你爹打了个半死,所以才和我断了对不对?” 姜琬好奇地盯着他,半天:“你是个女孩子吗?” 怎么仔细一看,又是个女扮男装的。古代人真奇怪,女孩子套上男服,就有人深信不疑地把她们当男子看,那些明显的女娃特征,难道他们看不出来?! 路青荷破涕为笑:“原来你早知道了。” 姜琬:“……” 就算你是个女孩子,我也不能和你有什么呀! “我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攒够了钱,可以给自己赎身脱去伶籍,可是出去之后,我无处可去……” 姜琬:“……” 他也无力收留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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