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周那伫立在施予的英雄面前，那墨玉的双眸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 ──迦尔纳，你会怎么做呢？ 那个男人，明知道是雷神因陀罗为了帮助阿周那而设下的圈套，却仍然慷慨的施舍，剥离了身上视为血肉的黄金甲。 那是多大的痛苦，甚至让本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只因为迦尔纳认定，那的确是一名父亲为了儿子所作的请求，纵使携带其他不纯粹的意念，但是出发点终究是为了阿周那好。 天授的英雄被周遭包围的爱，剥去成为真正英雄的资格。 施予的英雄秉持自身的原则，洗练成为真正英雄的样貌。 现在的迦尔纳，还能继续维持当时的誓言吗？ 若是答应了，迦尔纳就会步上般度五子共妻的后尘。 若是拒绝了，那么他曾经立下的誓言，将毁于一旦。 阿周那一直想知道，这个被列为他理想尽头的英雄，会有怎么样的决定。 听见天授的英雄之请求，雨音澪忍不住心中的纠结，而双手交握在胸前。 她明白施予的英雄遵守诺言的决心有多么坚定，所以绝对不会破坏自己的誓言。 所以只要细思下去，她就能够知道答案── 少女魔术师自己明白，她绝对没有迦尔纳自身的原则要来得更为重要。 有些原则不能够舍弃，不然他将不再会是自己。 可是，澪不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不如说，她想逃避听到这个答案。 等待的时间彷佛被冻结似的显得漫长，事实上还等候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施予的英雄身上。 是的，最珍贵的宝物──那无疑就是他的恋人。 那双丹青交织的莲目深深地望了黑发少女一眼，看似寡言的薄唇似乎已经决定了答案，准备开启之时── 在确认了那一眼所隐藏的含意，雨音澪蓦地往太阳神子的身前踏去，护在他面前，抢先开口。 「阿周那，在那之前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少女魔术师的神情，有着不容退让的凛然。 「我并非迦尔纳的财产。」 「于理上，他并没有资格把我让渡给你。」 她义正词严的说道，那睿智的辩驳一下子把阿周那的问题瞬间翻转。 「更何况，身为你们的Master，所有权不是应该在我身上吗？」 平常的少女魔术师并不会摆出御主架子，但是却在此时强调了这层关系，无疑是为了强调她前一句话的正当性。 澪的辩驳宛若掷地有声的玉器，铿然也琤然，有力的回荡在所有人的耳中。 施予的英雄在稍微收敛愕然的神色后，转而应声附和。 「…正是如此。所以，阿周那。我并没有这项资格，能够将这世上对我而言最珍贵的宝物施舍于你。」 白发青年看透了黑发少女心中的不安。 「………………………………」 正当阿周那还震慑于雨音澪的答案之际，现场突兀地响起了一道拍手声。 发出这声音的，是在一旁安静观看的基督山伯爵。 「──真是精彩。」 「虽然出了一道难题，但是不得不说Master解得真是漂亮啊。」 那双深红的眸子彷佛看足了戏，最后给予激赏的鼓励。 「天授的英雄，阿周那唷。」 「你难道还没能明白吗？Master那明显偏心的态度。」 「难得你受尽宠爱的被动技能也有失效的一天啊…呵、哈哈哈哈哈！」 那烁动的金眸毫无怜悯的意味，虽然嘴上笑着阿周那，但是同时也在嘲笑着自己。 「你…！」 感到恼羞成怒的阿周那咬着下唇。 「………我知道了。的确，Master不是『你的所有物』。」 「这样问的我，确实失态了。」 特意加重那几个字的音节，阿周那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沉的转身就走。 随着天授的英雄脚步声的远去，基督山伯爵只是无谓的耸耸肩，接着看似一派轻松的也打算离开房间。临走前，他经过迦尔纳的身旁，小声地说道。 「别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因为人啊，总是多变的哦。我很清楚，再清楚不过了。」 「更何况，从一堆对手变成只有你一人的话，那可轻松多了…咯咯。」 宛若恶魔似的低语，似是幽鬼的森笑，岩窟王的身影飘然移出了房间。 谁也看不清此刻爱德蒙的神情，他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晚点我还是跟他们再谈谈吧，唉。」 雨音澪像是投降似的，露出疲惫的样貌，双手拍了拍脸蛋。 「还能有什么能谈的吗？我认为，刚才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 迦尔纳瞄着刚闭上的自动门，那语气显得相当冷淡。 「…不过，被小看到这种程度，难道我真的那么不值得妳信赖吗？」 他转身凝睇黑发少女，那双异色眸溜着剔透的犀利，彷佛能够将人心利落剖开。 「小看…？我并没有小看哇……」 一脸疑惑的澪偏头问道。 「安全感。」他特地顿了一下，大概对自己的词不达义感到困扰吧。「妳看上去很不安。」 「……因为，我不敢听你真正的答案。」 「迦尔纳刚才…只是为了配合我吧？」 黑发少女垂首盯着自己的双手，没敢正眼瞧他。 「为什么？妳担心我真把妳让出去？」 像是瞬间解惑的白发青年，那一向淡然的面容交织着一闪而逝的惊愕与被误解的委屈。 「因为迦尔纳不会违背誓言的吧──」 她低语的细声含着颤抖，在下一刻被迦尔纳打断。 「我想说的，真的与妳相同。」 「并非配合妳，才那样附议的。」 太阳的神子伸出一手轻攫住她的下颚，使其扬首，那双湛蓝的水瞳漾着退却。 「还记得先前在罗马有人想要强娶亲，妳出了一道问题吗？」 『有一名勇士娶了老妪，因为被诅咒的关系，半天为老婆婆，半天为少女。能够选择的情况下，勇士啊，会选择白天与夜晚各为什么呢？』 当黑发少女回忆起这段经历时，那道问题倏地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时候，迦尔纳的回答是── 「我的答案是──请她自己决定。」 「无论对方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愿意尊重她的决定。」 就算是成了他的妻子，迦尔纳也会尊重她的意愿。 这正是施予的英雄平等待人的价值观。 所以先前阿周那问的问题，迦尔纳的确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割舍这项最重要的宝物，因为决定权一直在雨音澪的身上。 「───────────……」 黑发少女倒抽一口气，那双琉璃蓝的瞳眸盈满雾气。 「澪，妳的答案正是我所想的。」 「这正是所谓的心灵相通吗？原本，我还以为是我太容易被看穿…」 他半敛莲目，骨节分明的指尖摩挲着她小巧的下颚，简直就像是在挑逗她似的，若不是见着白发青年正经八百的神色，澪肯定会认为眼前的男人是把自己当小猫咪搔脸了。 「那个…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不能违背誓言，然后…」 黑发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指尖的抚摸实在太撩人心湖了，又有谁人知，她内心的怦然与颤动呢？澪佯装没事的眨着双眼。 「…原来如此，这就是妳不安的缘由吗？」 滑如脂膏的触感一下子消失，白发青年那扬在半空的大掌显得落寞。接着他不放弃的将手穿过澪肩旁如帘幕般的发丝，到达她的后颈，另一手则无声无息的环住她的腰枝。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将澪整个人圈进他的怀中。 「迦、迦尔纳…！？」 猝不及防的被抱了个满怀，黑发少女错愕又感到羞怯的惊呼。 「抱歉，妳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擅长言词。」 「无论是能够安慰妳的话语也好，或者让妳感到安心的说词也罢，岩窟王与阿周那都能做得比我更好吧。」 ──不擅言词的行动派。 太阳神子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震鸣着，澪几乎能够感受到从他那边传来的心跳声与藏于语调中的一丝沮丧。 现下的迦尔纳，肯定认为自己身为她的伴侣，并不是相当衬职的吧。 「…迦尔纳，其实很在意吗？那两个人…」 澪迟疑地仰首问道，而对方只给了她一道闷闷的应声。 「阿周那甚至舍弃自己的尊严，来向我索求最珍贵的宝物。」 「对他而言，妳并不是转头就能忘掉的人啊。」 对于那股难以忽视的醋味，少女魔术师正绞尽脑汁的思索该如何安抚对方。 「…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想报复你吧？」 若是以结果论反推的话，看上去很像是那回事没错，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不，阿周那并不是那种人。」 「虽然他看上去非常愤怒，但也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考验我的吧。」 迦尔纳回想起那时阿周那的眼神，虽然在那之中有着漆黑的深渊，但是却非仇恨的漩涡。 「什么…？真的吗？」 她不禁暗忖：难道你们印度的英雄，都喜欢互相考验以示敬意？ 「啊啊，我能够理解他想这么做的动机。」 「更何况，要让那个受尽欢迎的阿周那，低下头向我讨要妳，不觉得他已经在心底承认了我们的关系吗？」 突然间，她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 有时候雨音澪会觉得，这大概就是一般人与英雄之间的差距吧。 「………………………………………………」 黑发少女为了掩饰身为当事者的尴尬，她决定转移一下话题。 「那个…说起来我其实还有一点很好奇………」 「若是圣杯战争中，有其他的Servant向你乞求最后的胜利以拿到圣杯，你会答应吗？对那名Servant而言，这是一种必然需求吧？」 若是迦尔纳的标准，是见识对方是否有需求的决心的话── 「不会。理由的话，对于那名Servant而言，若是胜利需要别人的施舍，那是真正的胜利吗？」 并非所有的请求，施予的英雄都会允诺。 贫者的见识总是能够看透事情的本质，而有着其底限存在。 「好吧…至少不用担心你会傻傻的把自己捐出去了。」 澪略带俏皮的轻声道。 「为何会觉得我能把自己捐出去？」 而白发青年则是一脸困惑。 「你第一次回应召唤时，不就是捐给我了吗？」 黑发少女将双臂环上他的脖颈，酡红的小脸蛋漾着傻呼呼的甜美笑颜。 「那时候的妳，不正是需要一名能够完成妳的愿望的从者吗？」 迦尔纳理所当然的微微偏首，那半敛的莲目宛如沉醉在少女偶发的神色般朦胧。 「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我没想到连未来的伴侣也一起定了呀。」 她携着羞涩的神色，细声呢喃。 「啊啊…提到这个，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虽然现在说还太早，但是在让这个世界渡过被灭的一劫后──」 「能跟我在一起吗？」 立即联想到名份这件事，迦尔纳一想到就决定直接提了。 「咦？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澪一脸困惑。 而对方踌躇着用词。 「…没说清楚是我的错。」 「我的意思是──能否做我的妻子？」 大概是因为被阿周那那样一激，迦尔纳觉得有必要再向澪确认这件事。虽然他早就把对方视作这辈子的伴侣，但是如果有个名份的话会让双方都比较安心，至少不会再遇上被质疑的场合，也能够杜绝其他想摘花的不安份子。 以前他认为公开恋人身份，应该就能够灭杀那些不请自来的春心，但是刚才阿周那跟岩窟王的反应，让迦尔纳认为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黑发少女在定格一秒后，立即跳离他的怀抱。 「不够浪漫！驳回！」 澪转身背对他，像是傲娇的小猫似的傲然抬起头，继续说道。 「难道你们那个时代的男人，都是这样求婚的吗？」 其实她心里紧张个半死，但是为了面子问题，澪无论如何都要在这种时候装一下样子。 「…我明白妳的意思了。」 「总之，我先去询问有这方面经验的人作为参考。」 白发青年仍然正色响应，似乎把这当作选婿的考验，然而这话让黑发少女听得心惊胆跳。 ──等等，他是要去问谁呀？难道是刚才被气走的阿周那吗！？ 「等…等等！」 澪急忙转身拉住他，而迦尔纳见着她焦急的神色，刚才少女魔术师的刁难，在这一刻完全破了功。 「…原来如此，是没有心理准备吗。」 完全不想被发现这件事的雨音澪，立即被迦尔纳那管不住的贫者见识给一针见血地戳穿开来。恼羞的她，完全可以理解以往那些被太阳神子给激怒的人们的心情。 「或许是我太过急躁了，的确是该给妳一些时间细想。」 「…生气了？」 然而下一刻白发青年将她拉住自己的双手反握住，那双银朱与天青的瞳眸深深地凝视着黑发少女。 「哼，才没有呢！唉…有时候真的会被你给气到说不出话来。」 雨音澪脸上的神情显得又好气又好笑，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讨厌吗？我以为把话说清楚会比较不招致误会…」 「看来我想得太天真了啊。」 太阳神子将她的身子拉得靠自己更近一些，那炽热的鼻息微微拂过她的耳垂，让少女魔术师忍不住缩了一下肩头。 她仰首望着唇角带着苦笑的白发青年，那粉嫩的樱唇小声地吐露了一句。 「──最喜欢了。」 气音似的轻飘入了他的耳，迦尔纳像是石化似的冻结住神情，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忘情地吻住这个突然撒娇的小恶魔。他按耐已久的饥渴就像是蓦地得到了天降甘霖般的纾解，朝她索取唇间的温度，舌尖交缠出温柔的情话。 恋人柔情的耳语，自古一向最是难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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