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  本来从飘渺到回鹘镇再到洛阳,都是银雪,烈如歌,有琴泓三人同行。岂料走着走着就剩下两人了,烈如歌心内不免有些别扭,虽然有琴泓不善言谈,可是很多时候他在,她便不觉尴尬。  就好比此时,马车上只有她与银雪两人相对而坐,静谧的空间,说不出的气氛。  烈如歌总觉得有些胆战心惊的,加之离别了品花楼的众位姑娘们,刚刚熟络便又分别,心头不免生出几分难过来。  可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她师父看起来心情极佳,马车行了一路,他望着自己笑了一路,直笑得人心头发麻。。。  烈如歌慌忙别开目光,撩开身侧的布帘,朝窗外看去,马蹄急促,幽绿的景致在眼前一晃而过,一模一样的景色,看的久了,令人直犯困。脑袋歪在一旁便冲起盹儿来。  不知过了多久,骏马嘶鸣,马车停落稳定,烈如歌揉着惺忪的睡眼,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跌在那温柔港湾之内。  “师父。。。”  烈如歌瞠目结舌的看着银雪,只见他优雅的揉着被自己枕了不知多久的右臂,弯着一双目望着自己。  烈如歌不由的在心里咒骂自己,怎么就睡了呢?怎么就睡他身上了呢?临行时有琴师兄千叮咛万嘱咐,出门在外要照顾好师父。。。这。。这。。这。。烈如歌,你真是岂有此理了。  那白衣仙人却不以为然的拂了拂长衫,纵身跳下马车,又回身撩起布帘,将一双修长的手伸在她面前。。。  烈如歌咽了一口唾沫,望着他浅笑安然的眸子,伸在手边的玉手,自是不好推却,只得将指尖递进他手内,也跳下车来。  落身站定,日暮十分,街上一派繁荣之景色,烈如歌不禁问到,“师父。。这是哪里啊?”  只见银雪侧面看着她,微微一笑,“此处应属无刀城的地界了。”  “无刀城?”  “恩,许久未来了,我们在此住几日,四处转转。”银雪边说边缓步向前。  烈如歌抬目观瞧,面前便是一个客栈,鎏金牌匾上明晃晃的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今日便在此处歇脚吧。”  许是睡的太过踏实,此时肚子里空落落的发出抗议,烈如歌方才想起,是不是这一整日,都没吃过东西啊?  “出门在外,要照顾好师父。。”有琴泓的话又响在耳畔。  烈如歌深叹一口气,果然没了有琴师兄,她是照顾不好银雪的,而且是非得要他来照顾自己。。  低眉在他面前,小丫头神色很是受挫,喏喏道,“师父饿了吧?徒儿这就去为你准备膳食。”  刚抬步,却被身后之人唤住,只见他雪色的衣袂映入她低垂的眼帘,轻叹一声,低低道,  “歌儿,即在凡尘,大可不必师父一声,徒儿一声的唤。”  烈如歌心内一颤,不唤师父?  烈如歌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银雪的年纪虽说当自己师父绰绰有余,可是他倒也青年才俊的模样,细皮嫩肉,引狼尖叫。  烈如歌理解他的想法,在这闹市里,她唤他师父,听起来却有些怪异。。而且他这么年轻,却又有个这么大的徒儿,着实说不过去啊。如此说来,说不定还会与人误解,他们之间关系不甚正当。。。  思酌半晌烈如歌喏喏询问,“那。。。那我唤什么?”  银雪狡黠一笑,  “想唤什么便唤什么。”  烈如歌只觉脑仁疼,  唤他银雪?不行不行,怎能直呼师父名讳,这是大逆不道啊!  唤他相公?更不行了!烈如歌你是要作死啊!  唤他大哥?哪跟哪啊?差着辈分呢!  正当她大脑抽筋之时,师祖的话倏的在脑海里闪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烈如歌似是再未思考,抬目看了看他尽在咫尺的俊脸,颤巍巍的开口唤了声,  “爹。。。”  银雪浅笑的唇角抽了抽,犹如受到晴天霹雳的打击一般身体一晃,  烈如歌赶紧上前扶住他微晃的身体,急急道,“爹。。您。没事儿吧?”  银雪眉间抖动,一张脸就僵在那里,缓了片刻,修长的两指捏向眉间,继而,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歌儿。唤师父就很好。。”  。    。    这几日在无刀城逛下来,银雪的面上露出欣慰之色,如今无刀城在刀三小姐的执掌之下,一派祥和繁荣之景象,原本勾心斗角,暗黑阴霾之所,在五年内却有这般扭转,怎能让人不欣慰。  观一座城,便要观百姓安居乐业,祥和之景,方能彰显出内里虚实,若是进入官宦人家的后院,恐怕哪里都是祥和富贵。  这话是银雪说的。  所以这几日,他二人,逛了闹市,吃了饭馆,一连几日午后都在离客栈不远的戏园子里听戏,台上生旦净末丑,演尽世间百态,你经历过的,或许台上正在上演,你不曾经历的,它也会帮你完成。  “师父,你说这折子戏没头没尾的,岂不是断章取义?”烈如歌悠闲的磕着瓜子说道,  “本就是折取了戏本里的一出,因这段矛盾冲突尖锐激烈,往往能笼住听戏人的心神,这也不乏商家的一种手段。”对面的白衣仙人,抿了一口茶,悠然说道。  烈如歌默然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似得,明白了,好似无论说什么银雪都会站在一个纵观全局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怪不得有琴泓说师父的产业遍布天下,正是因了他宏观的思维,聪明睿智的头脑哇。  烈如歌颓自摇了摇头。。。学着他的样子抿了口茶,啧啧,人帅,脑子好,真也是要命的。  戏台上,郎情深,妾意切,此时正上演着生离死别的桥段,烈如歌看着看着不由的就被带入剧情,眼圈泛红,几乎落下泪来。  银雪两手叠在膝上,一半看戏,一半看她,望着她娇憨之态,不由的弯了唇角。  旁的人看来他们这雅座内,也是极为精彩的,女子望着台上轻泣,男子望着女子浅笑,眼中落满安然的宠溺之色。更值得观瞧的是,这一男一女,虽衣着与常人无甚异样,只是周身散发的气质,与绝美的容颜,简直人间少有。  日落时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戏园,沁凉的风拂面而来,烈如歌心头一阵霍亮,尘世又如何?仙界又怎样?正如那戏文里所表,若是心头放着的人一直在身边,哪怕困苦心里也是甜的。。。  遂尔,回身望着身后那雪裳男子,眉目间往日的羁绊暂且抛弃于脑后,弯弯的眉目望着他甜甜的笑,  “师父饿不饿?昨日我见客栈里有间小厨房甚是整洁,今日,我为你做两道爽口小菜可好?”  银雪一阵恍惚,望着眼前笑容盈盈的丫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夕阳下,她明晃晃的笑一如昨夕,  “银雪!本庄主决定,大破暗河宫之日,便是你娶我之时。”  月上柳梢,吃罢晚饭,二人来在街上时方才发觉,  面前的长街被无数花灯照耀的亮如白昼,  “哇,好美啊。师父,今日是什么节日么?”烈如歌欣喜的环绕在他身侧,眼观彩灯,似个孩子般高兴。  银雪微笑着摇头,确实他也不是很了解这无刀城内的风俗人情,心内只到是临近除夕,原不知此时是甚特别的日子。  烈如歌拉着一旁卖鲜花的小妹妹询问,方才知晓,今日为祈灯节,是无刀城特有的节日,此日家家张灯结彩,为即将来临的新年搏个好彩头,同样人们也会在河流内放置灯盏,为逝去的亲人送去思念,为往后的生活祈福祝愿。  “哥哥,买枝花吧。希望哥哥和姐姐一辈子在一起,长长久久。。。”卖花的女娃娃闪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将鲜花举过头顶,望着银雪甜甜的笑着。  烈如歌喉间一哽,侧目去观察他师父的表情。。。  ???  他不是应该比自己还要尴尬?  为何笑颜若星璀,又好似比星璀还闪耀三分。。  遂尔,烈如歌眼看着银雪自怀内掏出一颗硕大的金元宝,递到那女娃面前,还不忘贴心的用长袖遮挡住金灿灿的光芒,烈如歌此时方晓得她师父是如此的心细如发,他想必是怕这小娃娃当街怀揣金元宝被歹人惦记,此举动,又窝心又温暖。  烈如歌眼看着她那“财大气粗”的师父送走了欢蹦乱跳的女娃,  回身,手内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花团举到她面前,  烈如歌觉得自己仿佛宿醉后的眩晕,脑子很不清醒,  双手却不听使唤的去接了他递来的鲜花。女娃娃的话依稀萦绕在耳畔,  “一辈子在一起。。。长长久久。。。”  各色花朵映的烈如歌脸颊格外娇艳,将脑袋埋在花海间,心内也若这鲜花一般绽放,盛开。  沿着花灯长街,二人并肩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天色已晚,街上观灯的人群渐渐褪去,  路的尽头,一条蜿蜒湍急的河流展现在眼前,河面上飘飘忽忽的飘荡着许多花灯,有的是各色花朵的模样,有的是小船的模样,就似那小妹妹说的,有人寄托哀思,有人放飞希望。  “歌儿,可要许个愿?”银雪侧目看着她,清浅的微笑。  烈如歌虔诚的点了点头,遂尔四下张望,夜深了,街上行人稀少,卖河灯的小贩也早已收摊了。不由的要生出些失望来。继而烈如歌转念一想,哎?她师父啊?她原来有个“财大气粗”又无所不能的师父啊。  “要许愿,师父变个河灯吧?”烈如歌冲着他笑,笑颜落在月光下,三分调皮,七分娇艳。  银雪低眉看了看她,她这个表情,完全就像是这几日戏台上看变戏法看多了。。。。  雪袖中,修长的掌内一团金黄色的火光闪现,飘乎到半空中,一晃变幻成一盏花灯。。。这灯与长街上的任何一盏灯都不相同,由内而外的散发着迷人的光芒,薄雾般的灯罩内,光亮莹亮温暖,近看又刺得人睁不开双目。  烈如歌双手捧着这若梦幻般的灯火,飞奔到桥头,双臂一展,那灯火便像知晓人心一般飘忽入河流,  烈如歌闭上双目,两手叠于胸前,口内嘀嘀咕咕一阵,双眉微蹙,神色极为虔诚。。  再睁开双目,那飘忽在眼前的灯火,顺流而去,一直飘了很远很远,依稀可以看见它奇特又璀璨的光芒。。  回去的路上,身侧的雪影偏着头问她,  “歌儿许了什么愿?”  烈如歌只是望着他笑,狡黠的眸子愈发惹人爱,  “愿望不能说出来,被人听到就不灵了。。。”神神秘秘的低语。  银雪望了她一眼,蹙眉一笑,好似在说,你不说。。我也听到了。。。  “额?师父?你偷听!”烈如歌急的几乎跳脚。  银雪哈哈一笑,惦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跑了两步。。。  烈如歌连忙追上,什么人嘛,居然偷听人家许愿。。。  何须偷听嘛!她的愿望里其实满满的全都是他啊。。。  只是被他听去,难免有些娇羞尴尬之情,双颊顷刻如红云浸染,甚是可人。  “师父。。。刚刚变幻出来是何灯火?为何与这街上的花灯不同呢?”烈如歌紧跟他身后,忽而问道。  身前原本步伐轻盈之人,忽然停了下来,烈如歌没停住,差点撞在他身上。  只见那雪影侧目看着她,薄唇轻启,极美字符自他口内流出,  “它名,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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