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重从大理寺的衙门回家,天色已经不早了。    本来他这个级别的官员,大年初三可以休息的,毕竟,过年期间除了热闹场所爱出意外事故打架斗殴这种事情外,其他的命案其实很好。    没办法,贼也是要过年的。    但是慕容重一向很谨慎小心,他的上峰们都过年去了,他带着亲信守在大理寺,连除夕都没有在家过,夜里还处理了好些卷宗。    连太子都对他赞赏有加。    他推开门,家里的唯一的一个小侍女和唯一的一个小厮赶忙迎上来,说是小公子有些发烧了。    他皱了皱眉:“夫人呢?”    “夫人在哄小公子吃饭。”慕容重沉着脸往房里去,命小厮出去请大夫。    他在同僚面前甚是和气,不知道为何,到了家里却总是阴着个脸。    慕容夫人崔氏正哄着孩子吃白粥,孩子生了病,没什么胃口,整个人恹恹的,脸有些红。    慕容重面色阴着,板着脸道:“赶紧吃饭,不要娇气。”    孩子不过四五岁,被父亲这话吓得一哆嗦,忍着难受吃了几口白粥,却也吃不了多少,只是小口小口的吃。    崔氏很是怕慕容重,低垂着头也不敢说什么。    慕容重看了看模样普通脸色苍白枯黄的崔氏,不满的责备:“孩子病了,你怎么也不早点请大夫!”    崔氏小声怯弱道:“我怕你不高兴,说孩子娇气。”    慕容重嫌弃道:“那也是要请大夫的。”    夫妻俩也没什么话说,慕容重看了眼儿子又去了书房看书去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崔氏小心翼翼又到了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什么事。”慕容重不满的说。    崔氏吓得一哆嗦,无神的眼睛里闪着讨好的光:“夫君,孩子病了,大夫说要开药。”    “那就去抓就是了。”慕容重口气冰冷的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妇道人家不要来书房,晦气,你听不懂吗!”    崔氏颤颤巍巍把踩在门槛上的脚缩了回来,怯怯道:“我……我不进去,夫君,大夫开的药有点贵。”    “多少钱?”    崔氏害怕的望着他:“有几味珍贵些的药材,一共五服药,需要……需要一两银子。”    慕容重皱了皱眉。    他一个月的俸禄有十两银子,还有一些米面,妻子和使女秀一些东西卖,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的进项。    他每个月的俸禄都散出去接济贫民和乞丐,每月还要让妻子去寺庙上一次香,捐点香火钱,一家人过的紧巴巴的。    去年年底还请同僚喝了一次酒,现在家里拿不出一两银子了。    崔氏见他不说话,轻声说:“夫君……那件新斗篷,可否拿出去先当了。”    慕容重的脸更黑了,那斗篷是北方胡人那里买来的,材质很不错,还是捡了个漏才只花了一两银子,否则得要七八十两,他还没怎么穿,只偶尔出席一些场合的时候穿了穿。    没了这个斗篷,他在同僚面前会很没有面子,毕竟冬天还没有过去,他需要的时候只能穿那件破了个洞,打了个补丁的灰色的。    这很不好,他生的样貌堂堂,只要穿六成新的衣服人家便会觉得他不凡,还会称赞他简朴,但是不能穿的破破烂烂的,破烂已经不是简朴,而是穷酸了。    “夫君,孩子的病不能拖的。”崔氏恳求道。    慕容重犹豫了一下:“让大夫先换一些寻常点的药,到了初六发了俸禄再说吧。”    崔夫人心里不愿,但是惧怕他,只好畏畏缩缩的去了。    崔氏拿着药方出了门,在药房门口,就见到了一个蓝衫公子,他站在雪地里,脚下无意识的踢着积雪,温声道:“这位大嫂,看你面容悲戚,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锦衣公子生的可爱,笑容和煦,光彩照人,一看这就是个正派而招人喜欢的少年。    崔氏不由自主的被他的眼睛吸引了,他这么大的一个人,眼睛却是这样的明亮有神,黑亮亮的眼珠,同她家里那个五岁的儿子一样。    “谢谢公子的好意,我没有事情的。”崔氏轻声说。    公子甜甜的一笑:“既然是来了药房,自然是有事情的,大嫂,你有什么苦衷,为何不说出来呢,说出来会好很多的。”    崔氏摸了摸眼泪,轻声道:“我的孩子病了。”    “要紧的病么?”年轻人激动的说。    崔氏摇头:“是得了风寒,只是已经发烧了……我。”    “是风寒就好,风寒还是能治的,只要不是拖到变成了伤寒就好了。”公子温柔的说,他的笑容越发的甜:“孩子会治好的。”    崔氏面容更加的苦:“我家孩子体弱,又……又没有钱买好的药材,我怕他……”    可怜的妇人,她的胆子已经在日夜的冷漠和责备中变得那样的小,唯有见了面前的少年,陌生的少年,才敢吐露一点点心事。    她不敢对旁人说自己过的不好,因为她是京城有名的贤妇,她要和丈夫一起扮演安贫乐道的生活状态。    少年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来一包银子,温柔的说:“你把这钱拿着,去药房取你需要的药材吧。”    “不……”崔氏惊恐的说,“我夫君会生气的,我不能随便拿你的东西。”    少年的目光温柔和平缓,他道:“你就骗他说大夫换了便宜的药材,他不会发现的,我今日来这里还愿,法师说我今日要子这里救一个人,想必就是夫人的儿子了。”    崔氏一听脸就白了,如果说自己不收这个钱,那是不是说,少年的愿就还不成,孩子就会死?    “你收着吧,咱们谁也不认识谁,你夫君也不认识我,再说,总没有孩子的命重要。”少年温声道。    崔氏接过了钱,忙不迭的含泪道谢,进了药房抓药了。    “真是想不到,你的戏演的这么好。”薛罗罗拉着唐果果从角落里走出来,戏谑的看着李棠。    李棠笑了一笑,翻了个白眼,满脸都是促狭灵动,再没有了方才的温柔懂事的小少年模样,活脱脱一个祸头子。    他一面往回走,一面笑道:“你看,慕容重身为正六品的大理寺丞,多大的官,竟然把夫人磋磨成了这个样子,孩子病了都没有钱治,可见此人人面兽心了。”    唐果果失落的道:“先前,人人都说慕容大人是个好官,把家里的钱财都散给了穷人了。”    薛罗罗道:“他若是不亏待了妻儿,散尽家财自然是好人,可是你看他夫人,愁容满面,形容枯槁,可见他为博虚名,坑苦了夫人。”    李棠兴致勃勃的搓搓手:“这么可怜的夫人和孩子,我坑不下手啊。我得想想办法坑坑他爹。”    薛罗罗看了他一眼:“他父母双亡,连岳父岳母都没有了。”    李棠灵机一动,一本满足的对着薛罗罗耳语了一会儿。    “不……不是吧。”听完李棠的计划,薛罗□□巴巴的说,“靠谱吗?”    李棠非常自信,他摆了摆手:“包在我身上。”    薛罗罗仿佛看到这货的身上飘着个小长庚,好吧,暂且相信这个人!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糖炒栗子的新书《启明记》开始在京城的各大书铺卖了。    这一次她只写了差不多两万字,让书局的老板崔更快速去刊印了出去,整了一大堆的噱头售卖。    她发现之前几个月写一本书,很耗费时间,大家看热闹一看就过去了,下一本书又要等好几个月,中间搞不好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或者别的书生写了什么,马上就会取代了她。    所以她决定以后调整周期,一次写两三万字,然后立马让崔更出去发售,这样的话,大家等于是隔个十来天就能看到她的消息。    启明记说的是一个可怜的大家小姐的故事。    说是有个京城大户人家,有个小姐父母双亡,被兄长嫁给了远在边城的一个商人。小姐嫁了胡商之后远离家乡,生活在苦寒之地,没几年胡商就破产了,对她非常不好,经常打她骂她。    小姐以泪洗面,还要做着繁重的家务。    后来小姐生下了一个小女儿,但是胡商不想要女儿,如果知道生的是女儿,一定会把孩子烧死,小姐心疼孩子,没有办法,就把小姐放在木桶里随着水流飘走了。    恰好有个胡人落难倒在她家门口,还抱着个孩子。小姐救治了胡人无果,便收养了那个男孩。    胡商回来的时候看到是个男孩,就把孩子养下来了。    而被水带走的那个女孩子,则意外被人捡到,还带到了京城,最后又几经周折被她的舅舅收养了,取名小启明。    小启明想要找自己的亲生母亲,而小姐也在日夜思念挂心着自己的孩子。    故事就在小启明和舅舅去边城探亲的时候停住了。    坑爹的糖炒栗子让大家等十天后的续集。    薛罗罗用了非常多是笔触去写小姐被丈夫家暴的恐惧和悲苦,还有她不得不把孩子丢出去的悲惨。这简直是个催人泪下的母爱故事。    果然,一时间满京城都在关注着小启明和她母亲的未来。    而李棠的计划,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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