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大夏出征归来,十八便病倒了。刚开始时大伙儿也都不以为意,毕竟大漠里头昼热夜寒,一头热汗被凉风扑了之后染上风寒的人并非寥寥二三。而先前在甘州城外的几场肉搏血战里,汉军也一样攒了伤员满营,故延州经略范希则和战时镇守于本城中的将军季仲元只是在将士们凯旋那日草草拍了拍十八的肩,然后便由着他自个儿休养生息去了。    谁料歇了几日之后,他的病势竟愈发沉重起来。本以为只是寻常风寒,可抓了若干副汤药之后却全无起色,以至于渐渐水米不进、卧床不起。看到爱将遭此大难,范希则自是忧心如焚,以至于坐卧不安,亲自抓来郎中几番询问。可若要说起这延州城中有谁还比他还更加着急,想来莫过于那季将军府上的千金采薇了。    自当年兵败甘州城之后,季仲元便交出了延州府经略之职,然后专心披甲执剑,整年整年在校场上养兵练卒。十八的出现令他甚为欣喜——原先只道这孩子是希则的故人之子,希则有心栽培之,可自己却尚不知他的深浅,而冷眼旁观了几回之后,仲元便满心欢喜地确信自己得了块宝——十八天资甚慧,体格过人,为人勤恳不浮躁,再加上一颗继承父业、不辱先祖的决心,只短短几年,他便颇有进益,在技艺和谋略上皆习得游刃有余。仲元虽察觉到后浪势猛,可心里头却反倒乐呵呵的:自己已是朽木一把,而这带兵打仗的事儿,是时候该交给少年人了!    仲元惜才,故他十分愿意将十八当作自家孩儿来看。早在十八刚至延州、尚人生地不熟时,仲元便三天两头邀他来自己府上吃饭喝酒、彻夜长谈,若是醉到走不动了便留宿于将军府,待一夜安眠后再神清气爽地离开。一来二去,十八便同这季府上下皆有了交情。府里头的其他人大多将他当成个往来常客,偶尔碰见时颔首作个揖也就罢了,唯有那惯常乐意同人自来熟的大小姐采薇,一口一个“戴大哥”叫得风生水起,每每听见,都令仲元心里头暗暗乐开了花儿。    采薇接触过父亲手下的诸多将士,也算是阅历颇丰、见多识广,可是在她看来,这位“戴大哥”却和别的士卒全然不同。他不会像那些老兵油子般时不时说些戏弄的话来接近她逗她开怀,也并非似不谙人事的新卒子那样害羞又老实地由着自己前去戏弄——面对自己时,他的脸上根本不会起一丝波澜,目不斜视、沉稳寡言,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一点儿也不躁,简直……就没将自己这面容姣好的妙龄少女当回事儿嘛!    从小便在军营中被众星捧月的采薇哪儿受过这般冷遇?十八不躁,她却先躁了起来。她想让十八将她放在眼中,故有事没事总借着爹的名头时常央他陪着自己到处逛去,有时去市集淘小玩意儿,有时去山野看花看景,二人一马,行的次数多了,也多多少少颠簸出了几分情意来。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习惯将十八据为己有,许是因为他有一副出挑的好身板和好面皮,许是因为他的身边根本就没有其他姑娘出现,又许是因为他待自己这不卑不亢、不亲不疏的态度总让人想起那戏文里常说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一想到这些句子,采薇便不禁飞红了脸,她用力咬着唇、不想让笑意在自个儿脸蛋上画出一对显眼的梨涡,可那含情的眉目却总也藏不起来,因而也得了身边不少人的耻笑呢。    采薇从不敢认真去问十八的感受,只能在心里头默默盘算着每一天他都同自己说了些什么、且又看着自己温和地笑了几回。她猜想十八多半也是喜欢自己的,因为不论自己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他总也不会板起脸将自己拒之千里之外。为此少女还沾沾自喜了好些日子,甚至连性情都变得娴静了些,她的眼中口中不再有那些油嘴滑舌的兵痞子,碧蓝晴空下,呼喝校场中,挥汗如雨那么多人,而她的眸光只随那一人流转,她的神采只为那一人飞扬。    她原以为自己只要安心等着,便总有一日能等到他发自肺腑的剖白,只可惜她的沾沾自喜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一场镜花水月。在那个刮风扬尘的春日里,十八将她载到了黄河岸边。厚重的波涛一层又一层撞击着山崖峭壁,拍岸之声震天不绝,江河滚滚,绵延向前,而她的心也随着大河的奔腾之声而渐渐被覆没、渐渐下沉。    十八说,在黄河对岸的漠漠沙洲中,曾有一个姑娘对他说过,她想要嫁给一个将军。    “所以说……这才是你拼命至此的原因?你是想做一个将军,然后……回去娶她吗?”    十八并未开口,只是长久地望着远处隐隐显出轮廓的甘州城墙,如痴如醉。采薇忿忿地推了他一把,这才令他如梦方醒地转过头来。他一眼撞见少女撅起的嘴唇和紧皱的眉心,先是愣了一愣,尔后不禁摇了摇头,莞尔笑道:“你这不安分的性子,和她……其实还真有几分相像呢。”    自此之后的很多年里,采薇常常会想起这句话,可她一直都未曾想明白十八的意思究竟是“因为像她,所以我也会像喜欢她一样喜欢你”,还是说“你只是像她而不是她,所以我喜欢的永远都是她而不会是你”。她打心眼儿里不喜欢河对岸那个羌家少女,可自己却又不争气地从十八的只言片语中记住了她的很多事儿。她喜欢穿一身火红裙装,她不识羌字却懂汉文,她见识特别少而胆子却特别大,她总是管他叫“十八哥哥”,而每次一听到这个称呼,十八便会禁不住喜上眉梢。    “戴大哥,本以为你凯旋归来时定是英姿勃发、名扬天下,明明不曾负伤,谁知却憔悴至此,难道是大漠中的那个她……伤了你心吗?”浓重的苦药味在屋中弥漫累积,让采薇的双眼日复一日酸涩。她的脚边团着好几块被吐脏的手帕,这几日里,十八几乎咽不下汤药,每一碗能喝下肚的通共不过三两口,于是采薇只能让人不断地熬、自己不断地喂,估摸着够量了才长舒一口气放下药碗,揉揉酸疼的肩再揉揉模糊的眼,顺便用脏兮兮的衣袖将方才因着急而落下的泪珠儿擦擦干。    床上的男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嘴角尚残留着未擦净的黑褐色药渍,身躯沉沉,了无生气。采薇愣愣地瞧着那块汤渍,手已举到了半空中,可却忽重重一垂,连同着最后一块干净的手帕一道,转眼颓然落于床沿。她低下了头,忽然就不想再去看这床上的人形一眼。她怕这会是他留在自己记忆中最后的模样——她怕他再也起不来,她怕他再也无法同自己说话,她怕再也见不到他笑起来好看的眉眼……而至于那些曾纠结了好些年的小心思,都已到了这步田地,自己是不是谁的影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此时此刻,她唯一后悔的便是自己不曾张口问过他一句:戴大哥,你可愿意娶我回家?    采薇赌气似地将手中的绢子向外一甩,然后俯下身去,将自己一片冰凉的面庞贴在十八滚热的胸膛上,伸出拳头在他肩上一遍又一遍轻捶着,边捶边哭,边哭边念叨:“戴大哥!戴大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醒醒……醒醒好不好?醒醒啊……戴大哥……戴以明……醒醒啊……十……十八……哥哥……”    淡色月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渗入屋里,安静地铺在二人身上,寂寂无言,好像一副静美的图画。也许是连日照料病人实在太累,伏在十八身上的采薇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其实她睡得并不深沉,可就是不愿醒来,因为交错凌乱的梦境里全是十八生龙活虎的片段。他曾在苍翠山林间肆意驰骋,马蹄踏过一地落叶,惊起群鸟飞舞;他也曾在人潮涌动的校场中泰然自若,一下又一下挥起大旗,引领旗下士卒阵型坚稳,势如破竹;他还曾在别人的婚礼上被少女问得脸红:“戴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成亲那日会是怎样场景?”    听见这问题的十八似有些愕然,他一时不知该应些什么,于是便先将少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瞧着她一身喜气洋洋的鲜艳装扮,沉吟片刻,然后木木地吐出一句话来:“以明只冀望届时能有个一身红装的姑娘心甘情愿站在我身边,除此之外便别无他求了。”    真是个笨蛋!哪家姑娘成亲不穿一身红呀?纵是在梦里,采薇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她不知不觉便咧开了嘴,可还没笑够,却先呛了一口冷风,于是只得闷咳两声,然后悻悻睁开了眼。    转眼天色已然全黑,唯有一束月光洒在床褥上,照亮了少女亲手绣在被面上的小红花。月光照不到床头处,令她无法看清藏于阴影中的十八面色究竟如何,于是她轻叹了口气,打算起身去燃个灯,顺便再瞧瞧他的烧是不是有些退了。    可她却没法抬起身子。有一只胳膊紧紧地箍在了她的腰间,令她一时动弹不得。    少女胸中忽似擂鼓大作,心几乎跳到了嗓子口,而原先干涩的眼眸中亦不知怎地忽涌出一大片热泪来,漫过她瘦削的脸庞,沾湿了被面上的嫩绿枝丫。她的唇瓣在黑夜中不住颤抖,心里头明明急切得很,可喉间发出的语调却格外轻柔,生怕自己说响了,便会吵醒这场来之不易的美梦:“戴大哥戴大哥,是你……醒过来了吗?”    边说话间,采薇边慌慌忙地伸出胳膊,她胡乱地朝着十八的脑袋晃手抓瞎,可还没摸到脸呢,却先听见那头传来了一句气若游丝的答话。    “采薇啊……你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    三个月后,延州城正是一片骄阳似火。午后的大街上通常少有人出没,而这一日,在新修好的戴将军府中,小花园里正热热闹闹地挤着好些前来赴宴的宾客。桌椅不够便席地而坐,反正好酒好菜定是跑不了的——营中将士们这般豁达倒令十八颇有些不好意思:“以明本不敢妄想兄弟们能对我的事儿如此上心,今日招待不周权且记下,赶明儿定请大家去馆子里吃顿好的作为补偿!”    “别别别……谁告诉你咱今儿个是为你来的呀?兄弟们全都是来送季姑娘出嫁的!你一个糙汉子矫情个什么劲儿哟!”在刚修剪净的低矮花枝下,几个老兵油子正带着一班新鲜小卒拼酒吹牛,眼见得新郎官儿一身红袍缓步而至,便首当其冲向着他嬉闹取笑起来,“这么些年来兄弟们都是看着采薇丫头一天天长大的,整个延州军里谁不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平日好吃好玩儿的没少过她一回,十多年都该熬成精了,谁知最后竟被你这木头小子不费吹灰之力的便给勾了去!嗐……”    “以明知道这些年来兄弟们一直都待采薇好,以明无以为报,只能在此先谢谢各位大舅子了!”说话间,十八随手从地上抄起一个酒壶,略略晃两下掂出余量尚足,于是举壶请先,然后仰脖便灌。    转眼壶空酒尽,而周遭亦爆发出鲜亮的口哨声和一阵喝彩。十八颔首微笑,转身欲走,可衣襟却被身旁一个醉醺醺的士兵给拉住了:“这声‘大舅子’咱就先收下了……不过戴以明,我们可得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往后采薇若是过得好,兄弟们还把你当作兄弟,不过要是采薇在你这儿在受了委屈,到时你可别怪兄弟们翻脸不认人!论单打独斗的功夫我们里头是没人能赢过你,不过要是大伙儿一起上的话,把你揍成一脸青让采薇出气还不是勾勾指头的事儿……”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别忙着灌他,要是灌倒了他害我女儿独守空房,看我不先扒了你们的皮!”季仲元狠狠瞪了这群瘫软在地的醉鬼一眼,然后伸出手拍了拍十八的肩背,引他就此离去,而全然不顾身后那些此起彼伏的恶俗逗笑语:“啧啧啧”、“亲都还没成呢老丈人就开始护女婿了”、“老丈人要是他不行还有我呢”……    十八不免有些脸红,而仲元倒是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他带十八来到正厅,随手指了张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玦,端详片刻,便将它重新挂回了十八的脖子里:“你这聘礼啊,我还是先不要了。它既是你们戴氏的家传物件,那我这姓季的还是将之物归原主的好。”    “季大人,这不妥!以明父母早亡,自己又流落于羌地十年,家业早已不知所踪,唯有这块玉玦才能证明戴氏先祖和我父亲的功绩,而这也是我对季大人和采薇的承诺:他日以明决不负所望,定会出人头地、有所作为的……”    “行了行了,反正等不了几年这块玉便会挂在我外孙的脖子里,咱俩又何必非得在这会儿推来推去呢。”十八手执玉佩刚站起身来,便又被仲元按回了座上,“从今往后,采薇这丫头便交给你啦……也不光是采薇,还有这延州城里几万将士的性命,如今也一并都交到你手中了。我是个大老粗,念过书可比打过的仗少多了,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鼓舞人心的大道理,唯一想告诉你的是,无论何时,且别把命不当命。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万万不可糟蹋任何人的性命。别为那些狗屁的壮志雄心去犯不必要的险,守好疆土守好性命,问心无愧不后悔就成。平淡一生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些人啊,就算是登了高位,可他们的心里头却也总不能安生……”    “可是……”仲元的话十八不禁蹙起眉头,而他面上原本谦恭的神色也在这一刻忽然凝住,不知再该作出怎样的变化。他始终坚信,总有些东西比性命更为重要,诸如理想,诸如愿景,诸如未来。战场上总有人要作出牺牲的,守住性命不该是一个将军至高无上的信念。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渐沉,落日的余晖罩起整座府宅,铺开一地的金灿灿。仲元的脸在逆光中暗作一团阴影,十八眯起眼却仍辨不清他说出那些话时究竟是怎样的神色。他张了张嘴,似还想争辩些什么,可仲元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朗声笑道:“希则总算是到了!时辰正好,该开始了!”    华灯初上,一排排红灯笼在夜幕中泛着暖人的光,映出满园艳色,喜气洋洋。席间人声鼎沸,认识的不认识的将士们皆举杯对饮,一时欢歌四起,杯坛满地。唢呐嘹远,锣鼓喧天,仲元和希则坐在高堂位上,颇不自然地消受着这一对新人三叩三拜,他们目中分明噙着晶莹泪花,可扬手请立的动作却格外果敢。    “礼成——”    如潮的欢呼声忽淹没了整座宅邸,转眼之间,十八的背脊被人又拍又捶了无数回。他踉踉跄跄地受着八方艳羡,笑得嘴都合不拢、眼都睁不开。满室酒香如影随形,萦绕于口鼻之间,令他甚感愉悦、步履不停,可惜没有口福,只稍稍饮过两三口罢了——有老丈人在跟前替他挡酒,还有谁胆敢拼命去灌呢?    月明星稀,微风拂面。十八穿过院落,转过回廊,行至府宅深处的新卧房时,外头的喧嚣已然隔得好远。他定神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摸了好几回领口衣摆,确信未有不整之处,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轻叩两下房门,柔声说道:“采薇,我是以明。”    屋里很快便有了回应:“进……进来吧……”    昏暗的油灯下,一身火红的女子垂首安坐于床头,里衣上的绣凤在一袭轻纱下若隐若现,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十八迟疑片刻,伸手挑开丝质喜帕,帕边流苏掠过女子厚重繁复的发髻,惊起一双含露明眸,终翩翩落在新铺好的红被面上,倏忽静止,悄无声息。    漂泊半世,自这一刻起,我终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十八凝神端详着自己的娘子,一时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怕自己的呼吸声亵渎了这静谧的夜,扰了新娘最美的时刻。女子的脖颈间肤白胜雪,而面颊上却晕出淡淡的红霞,丰唇热辣,梨涡俏皮,令他不觉越凑越近。跃动的烛火明明灭灭,似幻又似梦境里,十八伸出双手扶于女子肩头,好像从不认识那般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个透,越看越觉得她与从前不同,似比记忆中更千娇百媚,以至于恍惚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另一张脸庞。    女子仰起脸来,认真地望着十八的眼,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瞧了许久许久,让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都禁不住弯成了新月。半晌,她终似下定了决心般开了口,可好容易挤出的这句话却让十八哭笑不得。    “你可知道,我是谁?”    十八不禁垂头苦笑,却旋又抬起头来,一脸认真:“你是采薇啊……怎么了?是怕我喝多了认不得你吗?”    采薇抿唇摇了摇头,也不开口释疑,只是先一头扑进了十八的怀抱。十八抚着她的背脊,却觉掌心传来了微微颤抖,于是轻悄悄地将她的双臂揽在自己腰间,而胸口亦传来了闷闷的呜咽:“那你可别忘了,我是采薇,是你的娘子,你的娘子不是别处的别人,你的娘子是延州的季采薇。”    “我当然会记得,我戴以明的娘子不会是别处的别人,我的娘子永远都是延州的……季采薇。”十八垂下头,在女子的耳畔低声呢喃,夏夜的空气湿热而粘滞,将二人的气息交缠得粗长而微喘。外头的喧闹声似乎已经远到再也听不见了,此时此刻,整个世界寂静无人,只有朦胧月色将这间小屋包裹得格外温暖。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戴大哥……”    一阵淡淡的酒香忽闯入女子口舌间,然后渐渐弥散开来,醺人欲醉。她的面颊烫得好像快烧起来了,而双手却将十八结实的腰背环得越发的紧,额头渗出汗来,周身炙热无比。而在意识急速消散之前,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听见了一句断断续续的低语。    “当然了,采薇……你不知道……其实……我想娶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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